山東自古英雄豪傑,數不勝數。其中,有一個形象卻是貫穿古今,不僅流淌著齊魯文化源於山水、繫於山水的血脈,也代表了山東人溫柔敦厚、豪爽正直的典型特質,更展現出山東精神歷久彌新、推陳出新的演變。這個形象便是“泰山石敢當”。
五嶽之尊與靈石崇拜
在山東,在東北三省,或在滇黔巴蜀,乃至歐洲美國,只要華人所至,在街巷之中,特別是丁字路口牆壁之間,常能見到一方石頭,上刻“石敢當”或者“泰山石敢當”。老人常講,有了泰山石敢當,妖魔鬼怪繞路走。
以“石敢當”命名的石頭,緣何被視作“鎮宅之寶”?其中正反映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靈石崇拜”,以及泰山的至尊地位。
從遠古時代走來的華夏先祖,沒有選擇海洋,也沒有選擇遊牧,而是在農耕文明之路上踽踽前行。從舊石器時代到新石器時代,石頭不僅是築巢狩獵的工具,也是田畝耕作的好幫手,這種歷史淵源註定了與“石”的不解之緣。漫漫歷史當中,石頭逐漸寄託了華夏民族的文化認同,甚至承擔起文化圖騰的作用,被賦予靈性。
在國人的筆下,石頭這一“意象”屢屢出現,至今不少已經成為經典。早在夏末商初,因夏桀暴戾不仁,即將亡國,民間就有泰山“山走石泣”的傳說;千年之後,石頭又變作曹雪芹筆下的頑石,演繹了一出“木石前盟”的悽美故事。
中國人愛石,卻又很有講究,越是出自名山大川,越被看作有靈性。在這樣的心理作用下,泰山石的地位便無可替代。在臺灣中央研究院傅斯年圖書館中,藏有一幅刻有“泰山石敢當”五字的石碑拓片,碑拓的下方,有皇統六年“大金燕京易州淶水縣如意院”的題記。這是今天所見最早的一方“泰山石敢當”石碑。
泰山居五嶽之尊,不僅“一覽眾山小”,乃至可以“小天下”。之所以被反覆讚美詠歎,顯然不僅是因為其水獨山絕,乃是因為其文化地位之獨特。春秋戰國既歿、六國一統以來,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功勳帝王無不要封禪泰山,以求皇權天賜,江山永固。宋真宗更是將泰山神的封號由王而帝,稱作“天齊仁聖帝”,使其神級達到了有史以來最高,對泰山的尊崇無以復加,標誌著泰山作為全國第一山的官方地位最終確立。
雖然“石敢當”的稱呼自漢代就有,但正是在泰山的文化影響之下,泰山石敢當的獨特地位得以樹立,鎮宅辟邪之功用才在日後漸漸演繹延伸。近幾年,泰山石的藝術和收藏價值日漸看漲,除了投資驅動之外,也可以看做是這種文化流脈的延續。
皮影戲推出的英雄形象
石敢當抱打不平、救危扶困的形象多來源於傳說,但其大多存在於故事和傳說,至多是零星文字記載。
西漢學者史游所做《急就篇》,曾寫道:“師猛虎,石敢當;所不侵,龍未央。”根據記載,五代時期有位姓石的猛將,手執一柄大鐵錐,武藝高強,有萬夫不當之勇,被人稱作“石將軍”。石敢當的勇武形象許多來自此人,許多地方也刻有“石將軍”造像。
有傳說認為,石敢當家住徂徠山下橋溝村,武功高超,無所畏懼,尤好打抱不平,專殺妖魔鬼怪。人們仰慕其功力,便把他的名字刻在石頭上,鑲嵌在牆上,用以震懾群魔,於是就有了遍及天下的“泰山石敢當”的刻石。
此外,傳說中石敢當還有祛病救人的一面。據清代學者王士禛《古夫於亭雜錄》記載:“齊魯之俗,多於村落口立‘泰山石敢當’五字,雲能暮夜至人家醫病,北人謂醫士為大夫,因又名曰‘石大夫’”。在泰安、萊蕪、淄博等地,都建有石大夫廟。
從口口相傳的傳說,到刀砍斧鑿的石碑,再到“石將軍”造像,石敢當的形象不斷被書寫,逐漸豐滿,但真正實現形象化,卻要仰賴皮影戲的出現。
皮影戲距今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它發源於我國陝西華縣(古華州),是世界上最早由人配音的活動影畫藝術,有人認為皮影戲是現代“電影始祖”。泰山皮影又被稱為“十不閒”,2007年列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正是有了皮影戲的大力塑造,才給了“泰山石敢當”才從文字到形象的歷史機遇。
“來者何人?俺乃泰山石敢當!膽大的妖狼,竟敢在泰山上攔路吃人,俺豈能容你!”只見英雄“石敢當”戴盔披甲,手持長槍,劍眉鷹目,豪氣逼人,時而閃轉騰挪,與“惡狼精”戰在一處,時而施展身手,又與“牛頭怪”苦鬥三百回合。
當皮影戲這種最民間的藝術形式,遇到“泰山石敢當”這樣一個最民間的英雄,彼此便擦出了最亮麗的火花。一個行俠仗義,降妖除魔的英雄形象,也就被作為一種形象塑造出來,呈現在觀眾面前,並從此深入人心。
變身泰山童子擁抱現代
時間永是流逝。那個活在皮影戲裡,依然用著大刀長矛冷兵器的石敢當,是否感到了英雄的寂寞?那個矗立在濟南奧體中心廣場,跳躍著、歡笑著的“泰山童子”會說:不。
2009年10月,第十一屆全國運動會在山東召開,“泰山童子”擊敗“小武松”、“靈芝娃”、“風箏”、“荷花”等形象,驕傲地成為吉祥物。當社會各界對這個眉心點紅的童子抱以親切的喜愛之時,也不能忘了他的身上留著“泰山石敢當”的血脈。
主創人員解釋說,“泰山童子”的靈感來源於充滿文化、自然內涵和動人傳說的“五嶽之首”泰山,以擬人化的泰山石賦予吉祥寓意,取材於“泰山石敢當”的傳說。以石頭為基礎設計吉祥物,成為十一運會吉祥物創作的一個創新。
在形象設計上,“泰山童子”是一個男童,簡潔大方,生動可愛,積極向上,與“泰山石敢當”橫眉立目,嫉惡如仇的形象相比,更加可愛可親,更加陽光,符合現代人的審美觀念。“泰山童子”耳朵形如泰山雲朵,象徵吉祥如意、幸福美滿;他豎起大拇指,象徵運動和體育的拼搏精神;“童子”眉心一點紅,寓意給兒童祈求平安,紅顏色衣服代表中國紅,體現了中國風韻。
如果說,一個形象的深入人心,在於其切合了人們的精神心理需要;那麼,一個形象的歷久彌新,就應該在於其與時俱進,推陳出新,不斷賦予新的歷史文化內涵。從“泰山石敢當”到“泰山童子”,齊魯文化當中堅韌不拔、正義耿直的精神和胸懷得以傳承,開放包容、發展前進的新的文化素質又得以生髮,這正是齊魯文化生生不息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