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上樑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期之前，宜黃縣農村建造的房屋，大都是樹木做成。房屋廳堂的屋頂最高處，架著的一根橫木，稱為棟樑，是一幢房屋的“主心骨”。因此，上樑儀式就安排得非常隆重。

　　上樑這天，東家房屋主人 請人寫好很多副對聯，貼在柱子或是牆壁上，大門口的橫幅多是寫著“吉星高照”四個大字，廳堂內神龕上的橫幅寫著“紫微駕臨”四個大字。廳堂內放著兩張桌子，桌上放著一個蠟燭架，上面插著一對大紅的蠟燭，蠟燭前面放著“順紅”（豬頭）、酒之類的祭祀品，後面放著秤、鏡子、算盤等物件；桌子底下則放著一桶穀子，一隻雄雞。鞭炮是有專人揹著，隨要隨放。

　　棟樑是前一天從山上採好的。棟樑的選擇非常嚴格，不僅筆直，而且至少要是雙兜以上（兩根或兩根以上的樹同一個兜）的，蘊含著能“發”的意思。對棟樑的存放也非常嚴格，扛回家後必須放在單獨的房屋內，把門鎖好，並且不能讓女人碰它。

　　一切準備就緒後，東家端上“頭碗”米粉和雞蛋 ，篩上米酒，擺上糖果之類的豐盛早餐給木工、泥匠師傅吃過後，木工徒弟們把“五尺”測量工具 、斧頭、鋸、刨、墨斗、角尺，泥匠徒弟們把泥刀等工具拿來放到新屋廳堂的桌上或桌下。

　　吉時到了，開始請梁。木工師傅在新屋廳堂內點著一簇香，分給東家的男性公民每人三支，帶著他們去存放棟樑的地方請梁。木工師傅站在棟樑的中央，東家分列左右，對著棟樑深深作三個揖，木工師傅便號起了請梁詩：今日祭梁，天地開倉，魯班到此，大世大昌。吉日吉時，棟樑登位，世代的發達，萬代的興旺啊！“好啊！”東家大聲喝彩。劈里啪啦……鞭炮聲響了起來。

　　請梁詩號過之後，東家父親扛著棟樑兜在前，長子扛著棟樑梢在後走向新屋，爆竹聲接連不斷地響起，直到新堂，放在擺好的兩條木馬上。此時，親戚鄰居早已來到新屋看熱鬧了。

　　木工師傅從桌上拿起三張草紙，摺好，點燃，又號起了詩子。接下來是木工師傅用酒、用大公雞的血分別祭魯班，祭梁，祭中柱；泥匠師傅也用酒、雞血祭石垧木柱底下墊的石塊 或牆腳……

　　詩子一首接一首地號了出來，爆竹一封又一封地響了起來，新堂裡個個喜笑顏開，熱鬧非凡。

　　祭完之後，木工師傅拿起紅布，站到東邊，號起了扎梁詩：付裕（魯班的大徒弟），我手拿綾羅七丈長，綾羅出在赤州堂，蘇州出有綾羅雞，激起綾羅登棟樑，左登三轉生貴子，右登三轉狀元郎啊！詩子號完，爆竹響過，東邊這頭的紅布也就紮好了。站在西邊的木工二師傅也接著號了起來。徒弟們拿著繩子爬到屋頂上，紅布紮好後，木工師傅們接過從上面放下的繩子，一邊縛梁，一邊號起了縛梁詩。棟樑的兩頭縛好後，屋頂上的徒弟開始往上拉，東邊先拉起。這時木工師傅又號起了吊梁詩：付裕，我一步二步上廳堂，三步四步下科堂，五步六步登金寶，七步八步狀元郎，九步十步高官做，十一、十二步伴帝王啊！緊接著是一陣附和聲，鞭炮聲。

　　接下去是放梁袋。東家的男性公民一字兒排開站在新堂下，仰起頭，雙手托起衣服下襬。屋頂上，木工師徒把紅布做成的梁袋裡面裝著金戒指、銀元、大米之類的東西 徐徐放了下來。這時木工師傅又號起了放梁袋的詩。

　　東家大小男丁兜著梁袋到舊屋裡，存放到米缸裡。屋上的徒弟們開始從上往下扔糯米餈、糖果等，圍觀的人便嘻嘻哈哈彎腰撿著、搶著，氣氛達到了高峰。果品扔完後，木工師傅號起結束詩：“付裕，我上完梁，號完詩，魯班師爺打馬轉回歸。各位親友問我到何處，我請東家添子添孫添利息啊！”“好啊！”劈里啪啦……

　　上樑儀式結束了。

　　中午，東家便在新堂內擺好酒桌，宴請賓客。

　　裝上建築物屋頂的梁木，同架馬。

　　主要是指安裝建築物屋頂最高一根中梁的過程。而這裡所謂的「中梁」 除了建築結構實用上的重要位置外，同時更有其無形的宗教層面的意義。因此，在上樑典禮中藉著梁的作用，來連線廟宇建構本身、天地、神靈與宗教人之間的關係，通書上說：「上樑有如人之加冠。」

　　上樑寓意

　　上樑是建房最主要的一環，時間應擇於“月圓”、“漲潮”時辰進行，取閤家團圓，錢財如潮水般湧來之意。

　　上樑圖片上樑時如家人生辰時刻與上樑時辰相沖，必須避諱。上樑前必祭神，祭品有“全豬”(即用豬頭一隻，豬尾一根，意即全豬)，俗稱“利市”。魚、鵝、豆腐、蛋、鹽與醬油五色或七色，用木製紅漆祭盤，置於供桌上端，其他菜餚廿四碗及南北果品十二盆。貼“上樑欣逢黃道日，立柱巧遇紫微星”之類的對聯。對聯用黃或綠色紙，切忌用紅紙。梁之兩端掛紅綢，紅綢下垂清順治銅鈿一枚，取“平安和順”之意。

　　古代建築房屋時，在上大梁以前，要舉行一種誦唱“上梁文”的儀式，以祈求根基牢固，誦祝房舍平安長久。明代徐師曾《文體明辨序說》對此有相關解說：“按上梁文者，工師上樑之致語也。世俗營構宮室，必擇吉上樑，親賓裹面(今呼饅頭)雜他物稱慶，而因以犒匠人，於是匠人之長，以面拋梁而誦此文以祝之。其文首尾皆用儷語，而中陳六詩。詩各三句，以按四方上下，蓋俗體也。”

　　假日下鄉，看到鄉間一座座樓房拔地而起，不禁想起了上樑“說歌子”的舊俗。如今很多樓房已不用屋樑，“說歌子”的習俗還在嗎？我思緒的小舟悠悠地又蕩回到了童年。

　　我的老家在海安西北鄉下。小時侯，我喜歡趕熱鬧，聽木匠“說歌子”。“歌子”是海安方言，前一字唸作“割”，它是房屋上樑時，工匠唸的“順口溜”，因為是歌謠的形式，普通話中找不到相應的詞，就記作“歌子”，我覺得挺合理。

　　鄉間，男婚女嫁，說媒訪親，人們十分看重房子。一個兒子三間房，外加豬圈和廚房，那年頭，莊戶人家能這樣就不錯了。人們一年忙到頭，二年忙到梢，他們的遠大理想就是要把房子砌得好一些，能天天有飯吃。

　　房子是重中之重，砌房子自然馬虎不得，講究的往往要請風水先生選宅基，擇吉日。開工了，主家與匠人都要說吉利話。房基墊上了，不說“墊”，要說“富”，富房基；斧頭叫“代富”；梯子叫“步步高”，草繩則叫“牽金”，意思是牽住金銀財寶；下雨了，不能說“落雨”，要書“漲水”，意思是財產像雨水一樣向上漲。為了發財，寧可不通風透光，房子的後牆也不能開窗子，這樣才“關財”……

　　上樑說“歌子”，是圖吉利的最神聖最莊嚴的時刻，往往是預先選定好日子。上樑時，主家要敬香磕頭拜菩薩，還要放鞭炮，房柱上要貼上“立柱巧逢黃道日，上樑正遇紫微星”、“日月無忌”、“老少無忌”之類的柱聯。鞭炮聲中，匠人安好屋脊，仍下斧頭，朗聲念著：“代富”（斧頭）著地口朝上，恭喜主家砌華堂，東邊砌的金銀庫，西邊砌的積穀倉。

　　聽到“說歌子”，主人要遞上預先準備的紅包。

　　上樑“說歌子”，表現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嚮往，可是，真正能使人走向富裕的並不是吉利話。我至今還記得奶奶講的一則想圖吉利卻鬧出笑話的故事：

　　有個王木匠，對土地常常非打即罵，他相信“打罵才能出好徒弟”。徒弟恨透了他，這一天，主家要上樑了，徒弟偷偷地把王木匠的斧頭藏了起來。王木匠找不到斧頭，急得滿臉流汗，情急之中看到一隻大秤砣，就順手塞給了徒弟，把徒弟的斧頭換了過去。上樑開始了，王木匠用斧頭釘，徒弟用秤砣敲。鞭炮聲聲，王木匠亮開嗓子，說開了“歌子”：“一‘代富’，兩‘代富’，恭喜主家代代富……”

　　徒弟見狀也說開了：“一秤砣，兩秤砣，恭喜主家代代砣……”

　　王木匠一聽部隊勁，安好屋樑，忙扔下斧頭，高聲念道：“‘代富’著地口朝東，主家買田我做中，今年買到立發橋，明年買到東海東……”

　　徒弟把秤砣一扔，也大聲念道：“秤砣著地底朝上，師傅一跌咣叮鐺，頭朝下，腳朝上，好像一根丫杈棒……”

　　奶奶的故事逗得我笑出了許多眼淚。她說，後來那戶人家並沒有人駝背。看來，吉利不吉利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努力，要有一個好時代。如今，聽說“說歌子”的習俗仍然存在，知識不像過去那麼講究了，人民更講究的是樓房的結構與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