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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數民族原始神話研究述評

少數民族原始神話研究述評

  一

  馬克思主義認為: 任何神話都是用想象和藉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 的結果,都是 透過人民的幻想用一種不自覺的藝術方式加工過的自然和社會形式本身。 神話反映了古代人們對世界起源、自然現象以及社會生活的原始理解,是一種綜合精神的體現,也是一種原始的意識形態。

  神話按其內容來說,可以分為創世神話和英雄神話兩類,創世神話是原始人類初期對自然與社會積極的認識結果和知識結晶,英雄神話則是以民族英雄的戰績、功勳為內容,反映民族社會歷史上的重大事件和人民生活的神話。具體而言,創世神話包括自然神話、社會神話、洪水神話、英雄神話、族系神話、生產生活神話、宗教神話等七大類,作為創世神話中的英雄神話是指有關創世英雄或創世神的神話,如創造神、智慧神、創世祖、造物母等。

  按神話的起源與發展系列來看,神話又可以分為原始神話、古典神話和文明神話三大類。原始神話包括上述的創世神話以及氏族社會神話、部落社會神話。氏族社會神話主要是關於圖騰主義的神話,圖騰主義乃是最早的原始宗教,圖騰神話也是最早時期的神話。古典神話與原始神話不同,它是經過文藝家加工的神話。文明神話則主要是在階級社會中產生的神話。

  我國少數民族特別是南方少數民族具有豐富的神話資源,近些年來,許多學者對少數民族神話給予了相當程度的重視,並取得了一些可喜的研究成果。雖然神話可以分為如上所述的創世神話、英雄神話以及原始神話、古典神話、文明神話,但是就少數民族神話的內容和特點來看,他們的神話主要還是原始神話(當然也包括創世神話),英雄神話或者古典神話、文明神話在少數民族神話系列中往往很少或者不太突出;另外,學者們對少數民族神話的研究也還主要是集中在原始神話上。在此基礎上,本文以有關雲南少數民族神話的部分研究成果為材料,試圖對關於少數民族原始神話方面的研究成果進行簡單的述評。

  對於少數民族神話的研究,從神話分類上來看,主要研究原始神話。不管是對少數民族葫蘆神話、創世神話、盤古神話、火神話、洪水神話等型別的研究,還是對少數民族神話的思維特徵、少數民族原始神話中的哲學思想的研究,以及少數民族原始神話與漢族遠古時期神話的比較研究,這些研究的主要內容或立足點都是少數民族的原始神話。

  二

  在對少數民族原始神話的研究中,創世神話是學者們關注的一個重點之一,在這方面取得了許多研究成果。

  《雲南民族創世史詩中的自主意識》一文認為,雲南少數民族有一個從神話時代到史詩時代的過程,這個過程中有一個核心的內容,那就是人的自我發現、自我覺醒。首先,神話向史詩的發展過程本身就是一種強烈理性的表現,也是人類在文化領域裡自主意識的表現,在這樣的一種背景下,人發現了自己,認識了自己,確立了自己中萬物中的主體位置。其次,在史詩中,原始人類表達了他們的 性惡論 ,詮釋著他們對人性的原初理解,但是他們的表達的這種 惡 ,重點在於說明人如何由 惡 走向 善 ,而不像西方那樣強調 墮落 、 原罪 。第三,如果說神話的產生和發展是伴隨著整個氏族社會的,那麼史詩的出現就與原始民族、國家的誕生有密切關係,史詩的出現標誌著民族意識的覺醒。作者在此突出的是少數民族史詩所體現的 自主意識 對民族乃至對人類的重大意義問題,如果說這種 自主意識 屬於少數民族在哲學層次上的覺醒或自覺,那麼,循著這樣的思路,我們可以再進一步探討少數民族的 哲學思維 與其民族的關係;作者在該文中也說,民族、民族意識的產生與史詩有著非常密切的關係,而史詩所表現的一個最重要的特點就是 自主意識 ,換句話說,既然 哲學上覺醒 在某種程度上標誌著民族、民族意識的產生,那麼 哲學上的覺醒 及其後的 哲學上的發展成熟 是否也與民族本身休慼相關呢?這個問題可以再進一步研究。

  在創世神話的研究中,由於女神在創世神話的特殊地位和作用,故學者們對此也進行了深入的研究。

  在《創世神話中女神形象嬗變的幾個階段》一文中,作者認為,在早期神話(原始神話)中,女性因素佔有重要地位,但隨著社會歷史的發展,女神的形象也相應地發生了變化。具體來說,在創世之初,創世大神往往者是與女神的形象出現的,這是由於女性自身所具備的生育能力與創世大神化生萬物的特點正好吻合;隨著母系氏族社會被父系氏族社會逐漸代替,創世大神的神格力量也被逐漸轉移到男性身上,此時的女性神不再肩負開天闢地這重任,但人類的繁衍仍屬於女性神的職責範圍;從原始神話發展的本身邏輯來看,當它解決了世界及萬物的起源、人類的起源之後,便開始了對人類各種文化現象的解釋,女神由最初的創世大神演變為人類的起源神之後,也就成了各種文化的創造者、發明者,創世神話中包含著天文、農耕、飼養、醫藥等知識,而原始的創世女神往往在這些 文化 方面具有超凡的技藝,女神以文化之母的面貌在創世神話中出現是由婦女在原始社會初期所起的重要作用所決定的。透過對女神形象在歷史程序中被賦予的各個時代的歷史文化內涵進行分析,在某種意義上,我們可以理解和把握古代社會的發展脈絡。

  盤古神話是創世神話中的一個重要神話,在許多少數民族中都有型別的神話原型,為此,學者們對盤古神話也進行了深入的研究。

  《滿、壯、苗族創世女神的比較研究》對北方滿族、南方壯族和苗族的創世女神進行的詳細的比較研究,闡述了三個民族的創世女神在女神的出世、女神的神力、女神的神格、女神的民間信仰以及女神與各自民族的(原始)宗教背景等這五個方面的差異。

  《追問盤古 盤古神話來源問題研究之一》一文從歷史學、考古學、民俗學、文獻學、神話學、地理學、民族學、人類學等多個學科的角度,考察了盤古神話的來源,透過研究認為盤古神話主要來源於兩廣地區的原住居民 壯侗語民族,即居住在華南珠江流域的壯族、布依族、傣族、侗族、水族、仫佬族、毛南族、黎族等;盤古神話在後來的傳播溶入了漢族文化的內容,特別是道教文化的內容,其中最突出的是道教的元氣說、陰陽學說和術數理論。該文的深入研究為我們展示了少數民族原始神話對漢民族的影響,充分了中華民族的多元一體格局。

  《道教傳播與少數民族盤古神話》一文認為盤古神話是由漢族古代道家宇宙生成論哲學在漫長的演變過程中漸次綜合了天文學上的 渾天說 和讖緯書中的 三皇說 以及道教的神學理論等文化因素在三國時期形成的。正因為道教能夠平等地對待少數民族,所以道德在南方少數民族之間得到了廣泛的傳播,並進而將盤古神話也帶到了少數民族地區。該文還對道教在雲南、廣西、廣東三地歷史傳播進行了詳細的闡述,作為道教將漢族的盤古神話帶到少數民族地區的一個旁證。此文以神話傳播學為視角,將道教的傳播與少數民族地區普遍流行的盤古神話作了一番聯結,給人一種全新的視角;但是該文疏於對少數民族盤古神話的本身作考證,即沒有將少數民族神話史詩中的盤古神話進行研究,也沒有將之與漢族地區的盤古神話作一番詳細的比較;換言之,在沒有確證少數民族的盤古神話與漢族盤古神話孰先孰後的前提下,就斷言是漢族的文化(道教)將自己的文化傳播到了廣大少數民族地區。固然,道教的傳播肯定會將漢族文化的某些成分帶到少數民族地區,比如說盤古神話(假如果真如作者所言,盤古神話是漢族文化長期積累演變的結果),但是,如果如《追問盤古 盤古神話來源問題研究之一》一文所指出的那樣,即南方各少數民族本身的盤古神話才是漢族盤古神話的來源,那麼,與其說是道教的傳播將漢族文化帶到了少數民族,還不如說道教的傳播將少數民族的盤古神話傳到了漢族地區。當然,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表明了在歷史上漢族與各少數民族的融合,漢族文化與少數民族文化是互相影響、共同發展的。

  三

  從總體上研究少數民族原始神話,主要是偏重於對少數民族原始神話中所蘊含的哲學道理或原始哲學思想進行研究。

  在平嘯的《創世神話與自然宇宙觀的建立》一文中,作者指出,關注自然既是人類神靈觀念的基本原因,又是人類認知自然的起點;而神靈觀念恰好是神話發生的先決條件,同時也是人類認識自然的開端。正是在這樣的前提下,神話尤其是創世神話人類原始的自然宇宙觀。另外,作者還認為,神話是哲學的史前史,在創世神話所提出的問題恰好是哲學所要解決的基本問題;從西方哲學的發展邏輯來看,人類哲學最初的成果是自然哲學,剛好自然宇宙的問題是創世神話所關注問題。在神話、宗教和哲學的關係上,作者認為,宗教是神話向哲學過渡的一箇中間環節,它一方面把神話納入哲學的範疇,另一方面豐富著神話並迎接著哲學時代的到來。這篇文章雖然不是針對少數民族原始神話的,但其中所提及包括上述觀點在內的許多觀點對於我們研究少數民族原始神話都是非常值得借鑑的。例如,如果我們承認上述觀點,那麼少數民族原始神話中的許多創世神話是否也是可以作為少數民族或者漢族自然哲學的早期形態,只是在後來中國哲學的所選擇的道路不像西方那樣最先是對 大自然的驚異 予以較多關注。

  王四代在《西南少數民族神話史詩中的時空觀》一文中認為,少數民族的神話史詩中合乎 邏輯 地包含著宇宙本體論、人類生命本體論與文化本體論的觀念,這不僅表現的時間的繼承性上,也表現在空間的演化上;具體來說少數民族神話史詩中的創世神話、洪水災難神話和文化創制神話正是這三個層次的本體論的有序思考。作者認為,在少數民族神話史詩的宇宙時空演化論方面,各民族的創世神話體現了萬物一體論和本源衍生演化萬物的觀念,前者是認為萬物同源同質,即天地萬物和人類都是出自於一個最高的本源,有共同的本源;後者則是認為本源的本質是二元對立統一(陰陽、男女、雌雄等)的,萬物化生的最初動力也正是來自於這種本質產生的動力。作者指了出,如果我們僅從少數民族的洪水神話中去尋找 歷史 ,而不留意其中的生命意識因素,不僅是 非歷史 的,也是不合邏輯的。如果創世神話是宇宙本體論的時空歷史觀,與麼洪水神話則是民族生命及社會本體論、價值論的時空歷史觀;創世神話注重從本源到萬物的衍化,而洪水神話則注重對人類和民族生命歷史自身的演化。文化創制神話是神話史詩中創世神話和人類起源神話之後的必然要合乎邏輯地出現的,在文化創制神話中,文化起源論和文化價值論是統一的。作者的一番論述,對少數民族神話史詩作了一個清晰的疏理,以其中的時空作為主線,將少數民族神話史詩中的創世神話、洪水神話、文化創制神話構建成一個 合乎邏輯 的系列,從哲學的高度對之進行了論述,這對於我們研究少數民族原始神話尤其是其中的哲學思想無疑具有重要的啟示。

  《我國西南少數民族民族創世神話的哲學審視》一文認為少數民族開天闢地的神話有樸素唯物論因素,他們從自然界的本身去探討世界的本原,如 霧 、 妙音 、 瑞氣 、 清雲 、 濁氣 、 氣體 、 煙霧 等;而人類起源的神話則充分表現著少數民族創世神話的 物性 的特點,它們往往不是從精神甚至神的根源上去考察人類的來源問題,而是從物質世界本身去探討。不管是開天闢地的神話還是人類起源的神話,其中都包含著許多辯證法的因素。文章還認為,從少數民族關於人類起源的神話可以看出,那種認為人只是大千世界中普通的一員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宇宙萬物的主人的思想,也體現著我們中華民族的 天人合一 的古老思想。這個問題對於我們解決少數民族思想文化或哲學與漢族思想文化或哲學的關係是有一定的意義的,值得我們進一步去探討的。

  《從少數民族神話看生命倫理觀念的起源》具體關注了少數民族原始神話中的生命和倫理觀念,認為原始神話中生命倫理觀念是由人類最初對自然生命現象的困惑所引發的,並從人類起源神話、祭天神話、洪水神話三個方面詳細展示了少數民族原始神話中的生命意識和生命觀念;文章認為,原始神話中大量出現再生的主題,在把自然界加以人格化的同時,道德也被普泛化;神話中所講述的人類再生的事實,包含著人類生存需要的主題,充滿著生命哲學的意味。

  此外,對少數民族原始神話的總體特徵也進行了一定的研究。

  《少數民族神話思維特徵試論》一文從心理學的角度詳細論述了少數民族神話思維的神秘性、感官性、擬人性和想象性。《西南少數民族神話思維特徵論》則從神話想象的豐富性、神話意象的怪誕性和神話象徵的深邃性三個角度,闡述了西南少數民族神話思維的總體特徵。上述兩篇文章雖然是對少數民族神話的思維特徵的總體論述,但就其所關注的內容以及所引證的材料看,絕大多數還是關於原始神話方面的,因此這些特徵,其實主要還是少數民族原始神話的特徵。

  《解讀我國少數民族神話中的民族精神》以少數民族神話和民族精神的關係和內涵為切入點,指出少數民族神話傳統與民族精神是多元統一的,這種統一表現在:少數民族神話與民族精神在產生時間上的統一性;少數民族神話與民族精神在內容上的統一性;少數民族神話中的信仰崇拜與民族精神的一致性。文章認為少數民族神話所體現的民族精神包括可歌可泣的犧牲精神;無所畏懼的進取精神;生生不息的探索精神;厚生愛民的人本意識等。這些精神主要是透過少數民族原始神話中反映出來的。最後作者借用費孝通在研究我國民族問題時提出的 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 的原則,闡釋了正確認識和積極弘揚少數民族神話中的優秀文化傳統。

  在《論少數民族神話對建構中國神話體系的意義》一文中,作者認為少數民族神話對建構中國神話體系有重要的意義:首先,中國神話體系是漢放與少數民族神話的結合體;其次,少數民族神話的豐富性是建構中國神話體系的重要依據;最後,建構中國神話體系是關鍵是解析神話的本質聯絡與演化過程。作者在文中認為,神話的產生髮展大致遵循了圖騰神話 祖先神話 自然神話 英雄神話的過程,我認為這個觀點是可以商榷的;其一,在各少數民族的創世史詩中,神話的型別往往表現為 創世(開天闢地)神話 洪水(災難)神話 人類起源(人類再生)神話 文化創制神話 的次序,我們如何來看待這兩種觀點是值得探討的,此外,如果史詩中所表現的是 歷史的痕跡 ,而作者的這種觀點也是合理的,那麼我們又如何把握神話尤其是少數民族神話發展的 歷史與邏輯 的統一呢?其二,作者認為少數民族自然神話的產生,主要是由於農業的發展;當然,不可否認自然神話與當時農業的關係非常密切,因為自然神話中的 自然物 ,無論是動物植物,還是其它 自然而然 的物體,都與當時的農業有著密切的關係;但是,我們又如何對待神話的產生與當時人們對大自然本身的驚異呢?據此,我以為,神話的產生可能最初還是要歸於人對大自然本身的神奇和神秘而感到驚異,而農業的發展則因為自然對人類的生產生活有重大影響而強化了自然神話。

  四

  綜觀上述對少數民族(原始)神話的研究,學者們大都採用歷史學、文獻學、考古學、民俗學、文化學等學科的方法以及比較研究的方法,對少數民族(原始)神話的內涵、意義、價值等進行了豐富的研究,這些研究無疑取得了可喜的成果。但是我覺得有一點不足,那就是缺少從哲學的角度進行研究。少數民族(原始)神話是一個龐大繁雜的體系,有著豐富的內容,構成了少數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有些民族本身的(原始)神話就十分豐富,因此更不用說將各少數民族的(原始)神話作為一個整體來看待來研究。我們知道,哲學是一個民族文化的核心和精華,民族文化又是一個民族之所以成其為一個民族的重要標誌,在各少數民族中,由(原始)神話所帶來的一系列觀念和傳統,也已經成為各少數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對少數民族(原始)神話進行哲學層面的審視,對於深入認識和理解少數民族文化有著重要的意義。從上述的研究成果來看,雖然有一些相關的研究成果,但在這方面的研究,還是薄弱的。

  另外,如果我們承認哲學是從神話中發展而來的,如同在《創世神話與自然宇宙觀的建構》一文所說的那樣, 神話是哲學的史前史,在創世神話中所提出的問題恰好也是哲學所要解決的問題。 因為人類從自然中提升出來以後,所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該如何認知自然。 在人類最初的意識形態(原始意識)中,包括原始神話、原始宗教所關注的問題的核心,可能更多的就是自然;就算是在原始神話和原始宗教中類似或相通的 神靈觀念 ,最初也是關於自然的,或者說自然神靈的觀念乃是其起點、核心;如果從古希臘哲學的發展來看,自然哲學是人類最初的哲學成果,那麼毫無疑問,原始神話則可以作為哲學的一個源頭。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少數民族(原始)神話中也應該包含著哲學的源頭,如果我們對之進行深入的研究,將從源頭上對少數民族哲學作出論證,這對少數民族哲學以及中國哲學都具有重大的理論意義。因此,從哲學的層面關注神話,從神話的本身審視哲學,不僅可以深入的理解少數民族(原始)神話,也可以為哲學的尤其是哲學的起源的研究開拓一個新的思路。

  (責任編輯:恩祈)

中國少數民族神話參考

  中國少數民族神話參考

  中華民族是多民族的大家庭,除漢族之外,還有55個少數民族,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

  神話傳說,在中華文化史上同樣有重要的地位。

  靠口頭流傳下來的神話故事特別多。因為有的少數民族沒有文字,有的民族在1949

  年以前還處於原始社會末期、奴隸社會或封建社會初期,去古不遠,他們的神話傳說

  主要靠記憶講述。除了以散文故事的形式流傳,另外還有大量神話儲存在史詩裡,用

  韻文的形式流傳。因此,少數民族的神話傳說一般不像漢文古籍中那麼零散,而相當

  完整系統。他們的神繫系譜跟歷史現實存在著某種對應關係。又由於他們的古神話

  傳說仍以活形態在民間流傳,保持了原始的面貌,較之漢文古籍上的神話更為古樸,

  包含更多的原始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有更可靠的原始文化史價值。比如洪水遺民

  再生人類的傳說是世界性的,眾所周知的是《舊約聖經》的諾亞方舟,即如少數民族

  這一母題的作品非常多,且篇幅長,故事曲折,並與葫蘆崇拜、兄妹婚、人類來源、

  氏族(原始民族〉起源相結合,包涵豐富的歷史內容,各有民族特色。如對人類來源

  就有不同的解釋,至少有十幾個民族都說人是從葫蘆裡出來的,也有說是人獸交配而

  來,有說是動物或植物變來的,有說是從石洞中走出來的。我國少數民族口頭流傳的

  神話,種類繁多,上至天文地理,下至人間生活的風情習俗,方方面面,無不曲折地反

  映在神話傳說裡,說明他們還保持了人類童年的天真,充滿了浪漫的情趣,生活很富

  於幻想的色彩。

  彝族,過去是奉以祖先崇拜為主的多神崇拜,該族的巫師叫畢摩,因為他們在儲存和

  傳播宗教及民族文化方面曾發揮重要作用,因而被神化了。該族的神話傳說中,提到

  遠古時天地有過三次大的變化:第一次因天上有六個月亮,七個太陽,天官派畢摩下

  凡,用馬桑枝與鐵莖草掃除了宇宙的孽障。第二次是風暴肆虐,也是畢摩下凡拯救了

  人間。第三次洪水氾濫,天官派了三個畢摩攜帶經書下凡。他們各騎黃牛一頭,經

  書便拴在牛角上。經過汪洋大水時,經書被浸溼了。經書放在青樹葉上曬,被沾破了

  一半,所以彝文經書不全了。另有一說是被老鷹抓破了一半。因此,經書便被視為

  天書 。這裡所說的 天書 ,便是彝族古老文化集大成的彝經。其中最著名的彝經典

  籍《西南彝志 ,原名的意譯是 影形及清濁二氣 。全書共37萬餘彝文文字,在黔西

  北水西地區發現,是目前所見到記載彝族古史和文化最全面的書。該書開篇便是創

  世神話。

  納西族的東已經為國際文化人所矚目。據粗略統計,東巴經中的神抵多達事2400多

  種,其中大神有220多個,善神60多個,惡神60多個,一般神90多個,女神20多個,勝

  利神120多個。此外,還有雷神、山神、護法手摩卡神半人、神化的巫師東巴等等。

  有神便有神的故事。可見東已經中儲存神話之豐富。納西族有學者說,東巴文學的

  主體是神話。東巴神話與東巴祭禮互相依存。虛幻的色彩,想象的魅力,信仰的忠誠

  ,迷茫的氛圍,構成了一個人神相依、人神相通了人神難分、神為人形的神秘世界。

  後人正是透過這個五色絢麗的神界,窺視那逝去久遠的古代社會。

  居住在我國東北邊境的鄂溫克族,自稱是 住在大山林中的人們 ,善於獰獵、馴鹿,

  仍有熊圖騰崇拜的殘餘。他們獵到熊以後,有一系列的崇拜儀式和禁忌,先將熊的頭

  和骨、五臟等用樺樹條或乾草包好,掛在樹上,進行風葬,然後向其敬菸、叩拜、做

  哀哭狀,意思是對祖先的悼念,求得熊圖騰的寬恕。

  為什麼鄂溫克人會把熊視為祖先呢,他們的神話傳說是這樣解釋的:有一個獵人進

  山打獵的時候,突然被一隻母熊抓住了。母熊把他帶進山洞,強迫獵人與她成婚。獵

  人被迫元奈,便在山洞裡和母熊共同生活了幾年,直到他們生了一隻小熊。後來獵人

  乘機從山洞中逃了出來。母熊發現獵人逃走了.便抱著小熊追趕就把小熊當場撕成

  兩半,一半拋向獵人,一半留在身邊。留在身邊的成了後來的熊,拋給獵人的就是後

  來的鄂溫克人。這當然很荒誕,哪有熊會變人的,這便是他們遠古祖先圖騰觀念的反

  映。鄂倫春族與鄂溫克族同源, 原是一個古老部落的兩個親近的分支 ②,因此

  這兩個民族流傳著完全相同的關於熊祖先的神話,鄂倫春還有一系列複雜的獵熊祭

  熊的儀式,其目的之一是為了怕他們認為有靈性的熊對獵人與分食熊肉的人進行報

  復。風葬時,還要唱一首風葬的歌,歌詞的內容,其中隱含這樣的意思:不是我們打

  死了你,而是你的壽命到了,自己死去的。他們稱雄熊為祖父、舅舅,稱雌熊為祖母

  ③。鄂溫克與鄂倫春的熊祖先神話,屬於比較單純的動物圖騰神話,沒有與後世的其

  它傳說故事相混在一起。西南少數民族此類神話更不鮮見。怒族傳說,他們的始祖

  是蛇與蜂交配所生,藏族說猴子與巖妖交配才有了人類。彝族崇拜的動物有虎、鹿

  、猴、水牛、綿羊、岩羊、豬子、熊、鼠、鷹、自雞、綠斑鳩鳥等等。西雙版納的

  勤納的克木人,直至80年代初,還保留著完整的圖騰制度,形式相當原始。克木人對

  所信奉的圖騰動物,不捕不吃,連摸一摸都認為是不敬。

  小麻雀氏族的圖騰神話說:有一男子守旱谷地。穀子成熟了,各種鳥都飛來吃。他一

  天到晚,邊敲竹筒邊大聲喊叫驅逐雀鳥。一天中午,天氣悶熱,他就用刀來削黃瓜吃

  。正用刀口往嘴裡送黃瓜時,突然一群小米雀來吃穀子,他慌忙大聲吼叫著趕雀,刀

  子將嘴劃開,人死了。從此,小米雀就成了這戶子孫的姓氏①。

  此外,有因老虎吃了兒子而自稱虎氏族,因妻子吃雞以後得病死而自稱雞氏族 克

  木人企圖以這種親緣關係,去祈求圖騰不再危害人並保護人。這種神話傳說圖騰制

  度衰退以後,很長時間還不會消失,對於後世的科學認識有極重要的參考價值。

  傣族的潑水節神話傳說,既與宗教信仰有關,也與傣族人民居位地特殊的地理氣候

  有關,人們選擇當地旱季與網季交替的季節歡度節日,意味人們要進入耕耘的農忙

  時節。同時,民間也流傳著幾種不同的傳說。其中最古老的傳說儲存在一部長篇史

  詩《巴達麻嘎捧尚羅》①中。該史詩的整理本漢譯文約13000行左右。

  史詩儲存了傣族古老的龐大的神繫世界。其中曆法神捧麻遠冉狂傲無禮,天王瑪哈

  捧使其閉目睡倒10萬年。想不到此神的七個女兒與第三層天神帕雅英相勾結。七個

  女兒為了帕雅英的主後,使用七個姐妹的頭髮所作的弓,割下了父親的頭顱,闖下了

  大禍。神們為了救活捧麻遠冉,只好到森林裡砍下了大象的頭為他安上,此神從此便

  成為象首之神。

  七個女兒因犯了殺神父之罪,被趕下天層,她們輪流抱著神首贖罪。七女輪流抱,一

  人抱頭,其餘六人不斷潑水,免成火災。要一直潑到神頭不再噴火,七女的罪才算贖

  清。這是傣族著名的關於潑水節的早期內容。隨著小乘佛教由印度傳入傣族地區,

  潑水節傳說的內容便有了改變,將這一天說成是佛的生日,又叫 浴佛節 。據說釋迦

  牟尼成佛之前,在河裡洗了一次澡,精神爽快,身體感覺甚佳,才得徹底覺悟而成佛。

  佛徒為效法佛祖,也希望經過洗浴後成佛,故佛寺中這天要舉行浴佛的盛典,並相互

  潑水。其實這是晚出的。現代人過潑水節,多是相互嬉戲,相互祝福,已沒有多少宗

  教色彩。自從人類進入父系氏族社會以後,男性祖先取代了女性祖先的地位。在生

  產、經濟和生活,以至宗教領域裡,男性都取而代之,唯有一件事,是男性永遠也取代

  不了的,即生育後代。然而繁衍後代關係到一個族的生存興衰,偉大而神聖,。男性

  為了爭得這最後一塊地盤,認為男子跟女子一樣,不需要異性,同樣能生育子女,因此

  中外神話都有男人生孩子的傳說,還產生了相應的風俗。13至14世紀義大利的旅行

  家馬可波羅,曾經這樣寫過他在雲南地區的見聞: 這地方的人,流行一種奇異的習

  慣。孕婦一經分娩,就馬上起床,把嬰兒洗乾淨包好後,交給他的丈夫,丈夫立即坐在

  床上,接替她的位置,一擔負起護理嬰兒的責任,共須看護40天。孩子一生下後,一會

  兒,這一家的親戚、朋友都來向他道喜。而她的妻子則照常料理家務,送飲食到床頭

  給丈夫吃,並在身旁邊哺乳。 這正是男子企圖爭奪生育權的心理在風俗上的表現

  。由此可見,兩性之間曾經有過爭奪生育權的鬥爭。

  [NextPage]

  這種有趣的社會現象在中國防神話傳說裡有生動的反映。高山族是這樣解釋人類誕

  生的:一塊巨石裂開,從中走出一個男子。海波奔湧,海濤奔向竹林,一根大竹突然

  裂開,從叫L跳出了一位男子。這兩個興趣相投,形影不離,在睡夢中彼此的膝頭相互

  摩擦了一下,一人右膝生出了一個男孩,另一人的左膝生下了一個女孩。這一男一女

  ,便是雅美人的祖先。牙美人,分佈於臺灣島東南70公里的蘭嶼島上擊1977年統計,

  人口約2500人。他們這一神話的內容很古老,所謂兩膝相擦生孩子的男神,實際是兩

  個不同氏族的象徵。也就是說,以巨石為主圖騰的氏族與另一個以大竹為圖騰的氏

  族的後代實行外婚制。按生理特點,應是一男一女的結合生育後代,然後他們的後代

  再相配。因為到父系社會以後,女神一變而為男神,所以成了兩位男神結合生子女的

  奇談。

  由女神變男神的情況在古代神話傳說中,幾乎是常見現象,最值得一提的是滿族《

  天宮大戰》中有這方面的內容。《天宮大戰》是薩滿教神諭中與薩滿口頭上流傳的

  長篇史詩性的神話系列,滿語叫 烏車姑烏勒本 ,漢語意是 神龕上的故事 。它

  描述了神界一個龐大的女神譜系:早出現的是三姊妹神:阿布卡赫赫,意謂女天神,

  巴那姆赫赫,意謂地母神;臥勒多赫赫,意謂女光明神或星神。 阿布卡 即天,

  赫赫 即媽媽。滿族稱她們是三位宇宙大媽媽神。此三神雖,明確的統屬關係,女天

  神阿布卡赫赫無疑更

  突出。她們永生永育,所以世界上最先有的全是女人。以她們為首的三百多位女天

  神,全部是善神。不知道過了多少萬年,女神們內部發生了分化,出現了一種自生自

  育,男女合體的神。這種神一出現便成為反抗女神世界的衝擊力;再過許多許多年代

  ,這種合體神終於變成了男神,與女神們爭奪宇宙大權。男神被女神們稱為惡魔,

  因為有自生自育的能力,惡魔也就越來越多。雙方展開了殘酷的戰鬥,故日叫《天宮

  大戰》,也就是神界之戰,又是女性社會與新興的男性勢力的較量。

  阿布卡赫赫經過千難萬劫,雖然暫時打敗了她的對手惡神耶魯裡,也還是改變不了歷

  史的命運。又不知過了多少年代,這位女天神本身竟逐漸轉化成了男天神,改稱為

  阿布卡恩都裡。從此,他是宇宙之主,享受人間的祭祀。此神已有專橫獨斷的特點,

  酷似英雄時期的部落首領。

  看來,神間確實是人界的折射,男神奪女神之權多麼不容易,達到六親不認,你死我活

  的程度。戰鬥驚心動魄,對戰敗者的制裁嚴酷無情,與古巴比倫神話中的兒殺母,希

  臘神話中的子除父相比,有異曲同工之妙。人們對天象進行解釋時,加以人格化塑造

  了各種形象。其中,尤以太陽神話和月亮神話最絢麗多彩。

  世界上許多民族都崇拜太陽,都有自己的太陽神。從總體上看,太陽崇拜與太陽神話

  的積極因素是主要的。不過中國古籍中留下的太陽神已經不是原始形態,大都是人

  格化了的男性神靈。他們或俊美,或威嚴,無一不光輝四射,是溫煦、熱烈和明亮的

  源泉。請看楚人的太陽神多麼氣派:嗷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撫餘馬兮安驅

  ,夜皎皎兮既明。駕龍車舟兮乘雷,載雲旗兮委蛇 青雲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

  天狼!操餘弧兮反淪降,援北斗兮酌桂漿!撰餘咎兮高駝翔①,杳冥冥兮以東行!(《楚

  辭 九歌 東君》〉

  這位太陽神從東方的扶桑樹升起,騎著馬兒慢慢前行,使皎皎的夜晚轉為明亮。這位

  太陽神,駕龍車啊乘風雷,上面載著的雲旗就像彎彎曲曲的長蛇。這位太陽神,青雲

  為衣,白雲為裳,放出的光芒就像射天狼(星〉的銳箭。這位太陽神自稱要舉起弓來

  除掉災星天狼再下降,要引來北斗(星〉,以便共酌名酒桂漿。那時將挽起韁繩,高高

  地飛翔,穿過那冥冥之境再回到東方。作為自然神靈,人們認為太陽神從東到西是從

  天空越過的,然後又從西到東穿行於冥冥地底返回東方,就像我們感覺上的太陽似乎

  總是從水面升起,又沉入水下。作為人格化了的太陽神,駕馭著風雷星雲,為人間驅

  邪惡,除黑暗,是一位儀表非凡的善神。楚人崇拜太陽神,已無不同意見。 楚 字

  金文為 林 ,似太陽照於林中。

  傳說古代有10個太陽,東方海外的湯〔即場yang陽〕谷上,有一棵很高大的扶桑樹,

  10個太陽在那裡洗浴。這個地方在黑齒國的北邊。丸個太陽在扶桑樹的下邊,一個

  太陽在扶桑樹的上邊。(見《山海經 海外東經》〉這10個太陽

  都是女神喜愛和的兒子。羲和給太陽兒子在甘淵中洗澡,主管兒子們的出入。太陽

  乘著六條龍的車子時,羲和還給太陽駕車。這些基本情節分散地載入了《山海經》

  。太陽之母喜愛和顯然是企圖用模仿巫術掌握太陽之女巫的神化。

  對太陽的行程描繪得最細緻的是《淮南子 天文訓》:太陽從暘〈與湯通〉谷出來

  後,在咸池洗澡,拂曉上扶桑樹,這是晨明。太陽登上扶桑樹以後,開始啟程,夭將明

  。太陽走到曲阿山,天剛亮。走至曾〔ceng層〕泉,該吃早飯了;走到桑野,該吃午

  飯了;走到衡陽,便是中午時分s走到昆吾山,太陽當頂;走到烏次山,開始偏西;走

  至悲谷,該吃下午的飯了;走到女紀這地方,太陽西斜了 到了悲泉,毅和駕的六龍

  車停下了。太陽行盧至虞淵,已是黃昏;到蒙谷山,便是黑夜。頭晚進入虞淵之濱,

  次展又照到蒙谷之岸。太陽途經九州十舍,有五億零七千三百零九里。

  所致。月亮神話不如太陽神話那麼多,

  有些民族的月亮神與太陽神常常在同一種神話中出現。但月亮本身多變,上弦月是

  一彎峨眉,猶如玉鉤;下弦月殘輝幽,別有餘韻z滿月則碧空清水,晴時萬里無雲,如

  一輪玉盤高懸碧空。無論月缺月圓,不給人間傷害。月亮不管是清亮還是幽明,都帶

  給人們無限的遐想與溫馨,所以人們對月亮很有親切感。月亮是溫柔的象徵。月亮

  上的陰影又給人種種神秘感。

  中國上古神話說月亮的母親是常羲,為月亮駕車的是望舒。古人還用月亮的死而復

  生來解釋月亮的圓缺。由於月亮和太陽的關係密切,有的民族把月亮和太陽稱為一

  對,把它們看作是一塊兒的,或者是兄妹,或者是夫妻。

  儘管星辰對人的影響不如太陽那麼大,那麼直接,然而太陽、月亮在天空只有二個,

  而星星卻多得數也數不清。又因為星象的變化,有時跟人事的變化發生巧合,使古人

  又得出了許多非科學的認識,對星辰賦與各種神秘的解釋,把有的星說成是神所在之

  地,或有的星本身便是神。星界同時是神界,星神觀便是這麼出現的。民間風俗中的

  福、祿、壽三神,最早便出自星辰崇拜,叫司命之神、司祿之神、司壽之神。楚辭《

  九歌》的《大司命》與《少司命》便是屈原根據民間祭祀司命神的禱詞再創作的。

  司命,即掌管人的生命。司命,又是星名與神名,此種神在天神中地位不是很高,只對

  主要天神起輔助作用,可是在屋神中地位很突出,常跟人間打交道,若發現人間有過

  錯,便向天帝打報告,根據情節的輕重,酌情減去壽命三天或300天。

  數以百計的少數民族的史詩,其中有的已將一個民族的神話傳說系統化。傣族史詩

  《巴達麻嘎捧尚羅》(即《創讓之神訓,開篇所述是茫茫太空,只有滾動的煙霧和升

  騰的氣浪,加上呼嘯的大風和晃盪的大水從氣浪中誕生了太空巨神英叭(即氣浪或光

  被之神〉。此神的母親是氣浪,父親是大風。後來,水中又出現了一條水神魚。巨神

  英叭用自己身上的汙垢捏成了一個大果(即地球〉和一隻大象。天分16層,英叭所創

  造的神分別住在16層天上,組成了龐大的神系。神造的人相婚配,繁殖的人越來越多

  ,在綠蛇的引流下吃了神界的疾病果,從此人便有了死亡,而蛇只蛻皮,卻因為生陸文

  艱苦,人們也存在某些離奇的幻想。比如瑤族神話說,古代的穀粒曾經有葫蘆那麼大

  ,一-顆米重幾兩,不需要播種,它們自生自長,成熟以後,使順著大道小道滾進各家

  各戶的糧倉。因此大家都不愁吃,逐漸懶起來。穀神一氣之下,回到天上去了。人們

  費盡周折,把穀神重新請回地上,可大谷子都變成了小穀子。

  [NextPage]

  除了對穀神的崇拜,在母系氏族圖騰制佔統治地位的時期,因為碰上某種大幸運,或

  遭受到某種意外的不幸,恰恰與某種植物發生了偶然的聯絡,這種植物便有可能成為

  圖騰。如《維吾爾史略》曾講了一個樹祖的故事:在士拉和色楞格兩河匯流的忽木

  闕術地方,有兩棵連枝樹,兩樹之間有一小土堆,土堆漸大,內有五室,每室坐一嬰兒

  ,當地人認為是天賜小兒,待他們長大以後,大家推舉其中最小最聰明的那個當領袖

  。樹之子把部落:治理得很興旺。

  有的地區的藏族傳說,斑竹被吹倒以後,裡面有一漂亮的女孩。彝族傳說,他們的祖

  先是從竹筒裡爆出米的,《華陽國志 南中志》與《後漢書 西南夷傳》均有大同

  小異的記載。大意都是一婦女在水邊得三節大竹,內有男嬰,養大後,武藝高強,自立

  為首領,以竹為姓氏。有的又說,三兄弟避洪水,三弟的避水木桶被一叢刺竹擋住而

  得救,才保留了人種。壯族亦有人出自竹子的傳說。黔東南的苗族則崇拜楓樹,把楓

  樹視為人的祖先。殷代的開國功臣伊尹,因出身卑賤,人們為了使他的出身跟所處地

  位相稱,傳說了他的母親在逃避水災時,變成了一棵空心桑樹,伊尹便是從這棵空心

  桑樹裡出來的嬰兒。(見《呂氏春秋 本味》)所有這些,有的本身便是植物圖騰神

  話,如彝族對竹子的崇拜和苗族對楓樹的崇拜;有的則是圖騰崇拜的遺風,是後人借

  用古老的神話,將自己的祖先或歷史名人神聖 在古時候,人像鳥一樣會飛,想到哪

  裡就到哪裡,但是卻沒有火。在嚴寒時,人只得躲進山洞,吃的全是生食。在大森林

  中居住著一種鳥叫 飛羅 ,它有火,但不會飛翔,整天停在洞中,望著別的能飛的與

  發呆。有一天,一位獵人從它身旁飛過,看到飛羅悶悶不樂,就問它發呆的原因。飛

  羅訴說了無翅膀的苦惱,獵人就提出用翅膀換它的火。飛羅聽後,非常高興,很樂意

  地和獵人交換了。飛羅插上翅膀,鳴叫著飛向天空;而獵人得到了火,卻不會飛翔了

  。 但由於衍了火,夭能吃熟食,嚴冬時能得到溫暖,黑夜中能驅走猛獸。火使人

  們受到極大的益處。

  這是傣族布角人的火神話。 布角 意即 祖先 或 創世人 。布角人居悻邊遠

  的雲南勐臘縣勐臘鎮西北角的寨中,幾乎瀕滅絕,現在人口又有所發展。看得出來,

  他們這則神話很特別、很罕見,象徵人類一旦認識火的重要,便不惜用,能長壽。第

  一代人毀滅於水災與火災;第二代人因亂倫被天神所消滅;第三代人是倖存於葫蘆

  之中的兄妹,即 葫蘆人 的後代。這部史詩不但有成體系的豐富的神話,而且儲存了

  大量的古代風俗以及傳說。最後是敘述傣族兩個支系,由分支、遷徙到定居的過程

  ,其中一支叫 西雙邦 , 西雙 是十二, 邦 指部落群。此外,我國少數民族還有為數

  可觀的散文神話。所有這些,都是中華民族極其珍貴的文化遺產,為我們瞭解人類的

  幼年期,提供了許多參考資料。因此,對中國神話傳試這座文化寶庫,要用科學的方

  法,正確的觀點加以批判接受。

  漢文古籍缺乏原始穀神的記載,中國雲南的佤、景頗、傣等民族仍有這方面的遺風

  ,盛行祭谷魂。佤族神話說,穀神最初被神藏在海水下,是蛇將尾巴插入水中取出來

  的。原先天地不分開,因為驚天動地脊新谷,天空再也壓不住群山,只好高高地升起

  ,與大地分開。可見谷種的被發現,在人類文化史上起過多麼偉大的作用。雖然這種

  作用曾被大大地誇張,以至被神化,但這正說明谷種是人類最早發現的,而又最具有

  強大威力的神聖植物。傣族的歌謠《叫谷魂》將以自原始人這種感情表達得很充分

  : 谷魂啊,你是王;谷魂啊,你是主; 一粒谷,勝過於兩金;一粒谷,勝過萬挑銀

  。生命靠著你,人類靠著你!① 景頗族每年豐收以後,將穀物從場地運國家之前,要

  舉行一種 叫谷魂 的儀式。祝詞說: 人看不見的,穀子能看見;人不能做的,穀子能

  做。跑到別的地方的谷魂 要回來 他們認為那些在打穀時因受驚跑了的谷魂,可以

  被叫回來。人類所渴望能飛的翅膀與之交換。這不是比等待鳥兒的恩賜或幫助要積

  極得多嗎?

  此外,傣族還有螳螂教人從石頭取火的傳說;拉枯族有人從老鼠那裡換得火種的傳說

  等等。火神由動物神過渡到人神,中間應該有個人獸合體的環節,可惜已發現的此類

  資料還不多,但布依族卻有猴娃造火的神話,說猴娃因射弩,擊到石頭而生火。

  人類雖然透過不同途徑得到了火,但是儲存火同樣很艱苦。如苦聰人搬遷時,必須由

  家長捧著火走在前面,遇風雨要把火種揣在懷裡。在原始民族那裡,一旦火熄滅了,

  被認為是不祥的預兆。所以儲存火是整個群體的神聖使命。

  中國少數民族各自有不同的方式儲存火種。西藏珞巴族用篝火的方法儲存,在房子

  中間設一火塘,由年長的老人管理,使其長夜不息。這種習俗在西南各少數民族仍有

  遺留。每家的火塘是神聖之處。東北鄂倫春族每年正月初一早上要舉行全家祭火神

  的儀式,前來拜年的親友,先要向篝火敬香,進獻酒肉。用餐前先要向火中投進食物

  。他們的火神是一位老婦。傳說有一位婦女,因為火星蹦到她身上燒壞了衣袋,蹦到

  臉上燒壞了皮肉,便罵罵咧咧亂搗亂捅,從此再也點不著火了,因為她傷害了火神。

  一天她去鄰居家取火,見一老婦一隻眼流淚,一隻眼流血,原來這就是被她刺傷的火

  神。她嚇得連連哀求,這才把火點著。刀耕火種時期,人們還靠火燒荒種田。雲南布

  朗人每年燒山前,先要供祭火神。人們很害怕火的威力,因而希望能加以控制。布朗

  人一邊祭火神,一邊又求火神不要越界燃燒。他們把茅草、樹皮、草灰放置於竹籮

  裡,請巫師唸經,然後點燃籮中的草和樹皮,再將竹籮投入河中,隨水漂去,表示把為

  害的火神送走了。

  苗族有一個將太陽、月亮、烏雲和水人格化的愛情傳說,在黔東南苗族地區非常流

  行,用女主人公的名字命名為《仰阿莎》。漢譯意是 清水姑娘 。她從水井裡生

  出來,美麗非凡。她的歌舞能吸引百鳥百獸來問她談情說愛,然而她並不接受它們的

  追求。後來太陽看上了她,派烏雲來作媒,仰阿莎輕信了烏雲的話,與太陽結了婚。

  太陽的身份是理老兼商人,很有權勢,外出經商,一去六年不回家。這期間,清水姑娘

  與太陽的弟弟月亮相愛了。月亮勤勞,是太陽家的長工,自與清水姑娘相愛以後,他

  們便逃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去了。以後,太陽跟他們雙方請理老評理,理老支援月亮與

  仰阿莎在一塊兒過,但江山必須讓給太陽。傳說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太陽永久佔據

  了白天。這一傳說的韻文有1200多行,被苗族贊為 美麗歌 ,同時也有散文流傳。

  作品反映的是對偶婚家庭形式,因此婚姻;不是很固定。弟弟與哥哥的妻子私奔,在

  封建社會必定受到輿論的譴責。而理老反而支援這一行動,說明這一傳說的原始形

  態很古老。以後才有了階級社會的投影。原始人對死亡的不可抗拒,懷著恐懼的心

  理。最初認為人死後靈魂不死,等到人類出現了強弱、貧富的差別以後,他們想象死

  後的世界一定很可怕。因此幽冥世界-般都陰森恐怖。傳說,那裡的統治者叫土伯,

  土伯統治的地方叫幽都。 幽都,地下后土所治也。地下幽冥,故稱幽都。 ①這裡

  說的后土便是上面說的土地神,后土在幽冥世界的別名叫土伯。關於幽都的情況,《

  山海經 海內經》說:北海之內,有一座山,叫幽都山。黑水從那裡流出,上面有黑

  鳥、黑蛇、黑豹、黑虎、黑色蓬尾的狐狸。土伯的樣子很可怕,手上拿著九條繩子

  ,頭上長著尖銳的角,隆背血手,飛快地追逐著人,三隻眼,老虎頭,身如牛,把人當美

  味。(見《楚辭 招魂》及王逸注〉看來,本來已經人格化了的土地神,入主幽冥以

  後,形象也變得很可怕,又返古成獸形。因此,與其說土伯就是后土,還不如把土伯看

  作是后土的分身或化身。按照神話變形的特點,后土當然可以變形成虎牛合體的怪

  異獸神。

  彝族史詩《梅葛》,其中 喪葬 一節,認為人與其它生物的死亡,都是因為天王撒

  了死亡種子撒一把。他們甚至認為天王撒的死種子比活種子多: 活的種子撒一把

  ,死的種子撒三把。 死種子撒出去,會讓的就能活在世上,不會讓的就死亡。

  因為死亡的種子是天王撒的,所以世上的人都會死去,躲也躲不開的。幽冥神話消極

  的內容,對以後人為宗教中陰司地府的構成有直接的影響,流露了上古人們對死亡無

  可奈何的情緒。《梅葛》有的地方也表現了這種心理。烏古斯是新疆維吾爾族史詩

  《烏古斯傳》的主人公。他的父親是喀拉汗,母親是皇后阿依可孜。烏古斯生下時

  ,青色的臉,火紅的嘴,黑眉黑髮,全身長毛。他只吃母親一天奶就再也不吃了,只吃

  生肉和酒。他很快就會說話,40天即會走路,腿如牛腿,腰像狼腰,有黑豹的脊背,熊

  的胸脯,跟成人一樣騎馬打獵。他曾消滅過危害人們的獨角龍。

  一天,烏古斯外出狩獵,夜幕中從天上降下一道藍光,比月亮還明,比太陽還璀璨。藍

  光中出現了一位美麗的姑娘,臉上有一顆像火一樣明、像北極星一樣亮的痣。她笑

  ,藍天也笑;她哭,藍天也哭。烏古斯便和這位天光中孕育的少女結了婚,生了三個

  兒子,一個叫太陽,一個叫月亮,一個叫星星。後來,烏古斯又娶了樹神之女為妻,也

  生了三個兒子,分別取名為天、山、海。烏古斯登汗位以後,舉行了40天慶典。他聯

  合四方的鄰邦,組成大的部落聯盟,征服了三個國家,又由一條蒼毛蒼鬃的大公狼帶

  路,征服了女真、身毒、唐兀惕、夏木、馬薩爾。烏古斯把國土分給六個孩子管理

  ,光明女神的兒子們,獲得了從日出地方伸向日落地方的一支金弓;樹神之女的兒子

  們得到的是銀箭。烏古斯召集了部落代表大會,在儀式上立起了兩根長木杆,頂上分

  別掛著金雞和銀雞,下面分別擺著黑羊和自羊。這都與薩滿教的信仰有關。烏古斯

  可能是一位很古老的英雄神。

  朱蒙朝鮮族古代著名的英雄神。朝鮮語朱蒙的意思是善射者。他的母親從左腋下生

  下一個肉蛋,有五升左右大。國王認為人生鳥蛋,不吉祥,命人扔進馬群,馬不踐踏肉

  蛋;又扔進深山,鳥獸也保護它。肉蛋在陰天裡發出太陽般的光輝。國王為之驚歎,

  又命人拾回,交那女人收養。不久,肉蛋裂開,出來一男孩,哭聲宏亮,長得英俊奇特

  。能用弓射死紡車上的蒼蠅,因此叫朱蒙。

  朱蒙自知是天帝之子,河伯(非黃河之神)的外甥,不甘心為人放馬,打算到南邊去建

  立一個國家,從馬圈中選了一匹好馬,帶了三個朋友出走。走到河邊,魚鱉為他架橋

  ,山鳩為他送麥種。他走到一個山川秀麗的地方,自立為王,建立了國家。當地的沸

  流王名叫松讓,很輕視朱蒙,企圖迫使朱蒙當屬臣,但射箭不能取勝。朱蒙用朽木做

  的宮殿,反而堅實異常。松讓又想用水淹朱蒙,亦未得逞。最後只好歸降。天帝為朱

  蒙築了一座華麗的城廓。在一個秋天,朱蒙回到天宮後再也沒有下來,留下了一條馬

  鞭,埋在龍山角下。

  突然烈是滿族的英雄神。相傳古代琛〔hun混〕春地方所屬東海36個部落,以漁獵為

  主,其中土倫部生一子,名突忽烈,渾身鱗甲,腳似鴨蹼,白色入水三日不出。人們以

  為他是妖精,想害死他。父母只得令其藏於水中,等到晚上再回家。有人想用石碓

  砸死他,他不僅未死,身上的鱗甲反而把石破壓得粉碎。從此大家更加厭惡他。到

  16歲時,他的父母都先後去世,突忽烈無家可歸,或住海水裡,或遊蕩山野。7月15日

  那天,因回家給父母上墳,住在原來的房屋中,部落裡的人知道後,放了一把火,豈知

  並未將他燒死。他仍然酣睡,只是身上的鱗變為血紅色。突忽烈醒來,見小屋已成灰

  燼,哭著回到了海里,再也不出來了。

  三年後,部落遭大水災,突忽烈率領群龜引叫灌田。可是部落中人還誤以為是突忽烈

  為害,被天神所救,大家都祭天神謝恩。有一魔鬼,名叫耶魯裡,是一群火龍的首鎖,

  將碎眷地方焚燒乾淨,掠人為奴,倖存者只能在深山度日。突忽烈與耶魯裡惡戰,不

  能取勝。老海龜告訴他,要擊退妖火,只能去求助於滿族起源之神土倫布。突忽烈歷

  盡磨難,終於得到土倫布親授武藝,還得到一把射妖弓、三支穿妖箭,以及避寒、暑

  之服。突忽烈再戰,用北海真冰破了魔法,頓時煙消火滅。耶魯裡一目受傷,其兵丁

  傷亡過半。突忽烈擲出三塊冰,化為三座冰山,將大魔小妖全部壓於北海之北。突忽

  烈又率眾海龜修復部落家園。眾人見此,無不掉淚;他對大家說: 請鄉親們好好照

  看我二老的墳墓。 說畢,仍回海中。自此,琿春人趕海捕魚,遇風暴襲擊,似乎有人

  托出水面,送至岸邊。

  此外,凡是有英雄傳奇流傳下來的民族,其中的主人公便是該族的英雄神。藏族的格

  薩爾、蒙古族的江格爾、柯爾克孜族的瑪納斯、傣族的阿鑾、侗族的王素家族等等

  ,無不如此。

  古代對英雄的理解與我們現在不完全相同。他們心目中的英雄一般都有神界的出身

  ,處於神與人之間,是全族的救世主,能鎮妖魔鬼怪及各種來犯之敵,從不失敗,一般

  被奉為戰神和一祖先神,受全族頂禮膜拜。英雄崇拜的鼎盛期是原始社會末期和整

  個奴隸社會,一直延續到封建社會的初期至中期。從原始氏族社會崩潰到奴隸社會

  的建立,這一交替時期,氏族林立,部落紛爭。任何一個強大的部落都企圖兼併其它

  的部落,於是征戰不已。那時的戰爭又是非常野蠻而殘酷的,失敗的一方,男女老少

  淪為奴隸,等於滅族。所以人們都希望本族有強有力的英雄出現,不但能統一天下,

  而且能保護本族的黎民百姓。誰能做到這一點即被擁戴,並被神化而崇拜之。勝利

  一方的首領,便是未來新興奴隸主的代表。歷史上的殷族統治者,為統一天下,曾和

  幾十個族打過仗;周人的天下,也是在掠奪奴隸、土地和財物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

  從原始的公有制到文明社會的私有制,是動亂而殘酷的歷史轉折期,人類又即將由野

  蠻的廝殺、吞併走向文明的王國。因此,對英雄時代的英雄神要從歷史發展的總趨

  勢去評價,不能否認他們代表進步的一面。

  (責任編輯:恩祈)

少數民族感生神話女性形象原型及其女性人類學闡釋

  作者:卓瑪

  作為神話的一支,感生神話反映了各個民族在其童年期對女性及其生育行為的獨特認知。筆者運用原型批評理論歸納出了中國少數民族感生神話中的女性形象原型,它包括母神原型和母親原型。在中國少數民族感生神話中,女性的形象無論神、人,都是和生殖聯絡在一起的。母神因其衍生萬物的功能而受到謳歌與讚美;母親因為其生殖能力作為英雄之母而出現。這種反向歧視和顯性歧視都將女性框定在唯生殖性的框架內。筆者以女性人類學視角解讀了感生神話背後的性別話題。

  神話有諸多分類,標準各不相同。感生神話是其中一種,它又被稱之為 貞潔受孕 神話。① 感生 一詞,指原始先民認為人的出生不一定經過男女肉體交合,可感外物而生。因此,它又被稱為 孤雌生殖 (禹燕,1988:59)、 非性交生育 (列維 布留爾,1981:422)、 處女生殖 (朱狄,1988:762)。感生神話就是在這種觀念之上形成的,是講述一個民族或部落的首領或英雄是由其母親感神奇的外物而孕育的神話。關於感生神話的產生,有這樣幾種說法。

  袁珂認為: 這些感生神話,都反映了原始氏族社會前期母系社會 民知有母而不知有父 (〈商君書 開塞篇〉)的真實情況。一方面 不知有父 ,另一方面人們又要去追究那些相傳曾經領導過他們對大自然進行鬥爭、有過創造發明的著名人物(多半是所謂 聖王 )的來歷,於是就不能不創造神話以為解答了:這就是感生神話的所由起。 (袁珂,1979:53)

  王孝廉認為 感生神話與處女懷胎的信仰是源於古代的母神信仰,感生而懷胎的處女往往也就是民族的原始母神 。(王孝廉,1991:179)

  列維 布留爾認為,感生是一種互滲律想象的反映,是先民圖騰崇拜的結果。因此, 嬰兒並不是受孕的直接結果;不受孕也可以生出來。受孕可說只是為母親接受和生出那個已經形成的、居住在地方圖騰中心之一的嬰兒魂作準備 。② (列維 布留爾,1981:331)

  這幾種看法實際上是生殖崇拜與圖騰崇拜兩種不同的觀點,這兩種觀念被認為是形成感生神話的原因。

  感生神話在中國少數民族中有較豐富的遺存。苗族《楓木歌》、《白帝天王》,彝族《九兄弟》、《支格阿魯》,壯族《姆六甲》,朝鮮族《朱蒙神話》,滿族《佛古倫》,白族《大理龍母》、《白王細拿羅》、《九隆神話》,土家族《八兄弟》、《佘香香》,哈尼族《天、地、人的傳說》、《母與女》,傣族《叭阿拉武》、《蘭嘎西賀》、《象的女兒》,傈僳族《恆瑪塔》,高山族《雅美二男神》、《女人感風生泰雅人始祖》、《那巴阿拉馬射日》,水族《十二仙蛋》,柯爾克孜《四十個姑娘》,羌族《燃比娃取火》、《人的由來》,普米族《嘎達米》,塔吉克族《漢日天種》,獨龍族《馬葛棒》,珞巴族《虎兄人弟》、《麥冬海依》,拉祜族《獨頭娃娃》,蒙古族《阿闌豁阿五箭訓子》,③ 《土族格賽爾》有兩處貞潔受孕誕下英雄的故事。藏族史料《漢藏史集》中記載了茹拉傑、釋迦牟尼的出生;藏族《格薩爾王傳》描述了格薩爾的神奇出生。

  這些感生神話共涉及22個民族,有38篇之多。縱觀中國的少數民族,他們生活在中國的大部分版圖中,分處在不同的地理環境和氣候環境中,形成了各自不同的民族文化,如果單從族別考察,我們很難將這二十多個民族的感生神話置於一個背景之下。但我們可以運用女性人類學的理論,解讀這些感生神話背後的性別話題。

  女性形象原型

  弗萊認為原型是 一種典型的或反覆出現的形象。 (諾思羅普 弗萊,2006:142)原型往往存在於高度程式化的文學之中,有其固定、傳統的 象徵系統 。藉助原型批評理論,我們在中國少數民族感生神話中尋找到了女性形象原型。它是感生神話中的重要原型之一,她在感生神話的諸多情節中是十分重要的一個環節,將其置於中國少數民族的感生神話中,女性形象就較為鮮明地體現為兩個類別:女神和女性凡人。

  一、母神原型

  根據筆者歸納的少數民族感生神話,一共可以列舉出以下這些女神形象,她們是苗族人類之母妹榜妹留、彝族神女蒲莫尼衣、壯族創世女神姆六甲、滿族仙女佛古倫、泰雅人始祖茵嘎赫朗、水族天女牙線、羌族創世女神朗、珞巴族天女麥冬海依、土族仙女三姐妹、朝鮮族神女柳花,縱觀以上所舉神話人物,均與這些民族的創世神話和族源神話有十分密切的關係。一般來說,創世神話和族源神話是每個民族所保留的最古老記憶之一。在此類神話中,神靈以其獨特的神格來完成神的使命。在感生神話中,神靈的神格是一種女性特徵的體現,而其使命便是創造人類並使人類繁衍。感生神話之所以選擇女性神靈,是與女性原型,即大母神原型有著內在聯絡的。德國心理學家埃利希 諾伊曼認為大母神是原型女性的一種形態,在人們可以理解的大母神形象出現之前,已有許多象徵大母神的形象出現,例如石頭、池塘、果類等等,這種圍繞大母神形象出現的意象群,呈現出善與惡的對立統一性, 她們是女神和仙女,女妖和女巫,友善的和不友善的,在人類的儀式和神話,宗教和傳說中表現一個偉大的未知事物,即作為原型女性主要形態的大母神 。(埃裡希 諾伊曼,1998:11)埃利希 諾伊曼在進一步探討大母神原型的發展時,對大母神所具有的女性特徵作了詳盡的解釋。他認為女性有兩種特徵:基本特徵和變形特徵。其基本特徵 指的是女性作為大圓(the Creat Round)、大容器(the Great Container)的形態,它傾向於包容萬物、萬物產生於它並圍繞著它,就像一筆永恆的財富 。(埃裡希 諾伊曼,1998:25)其變形特徵指的是女性趨向於運動、變化的因素,具體表現為女性行經、懷孕、哺育時的種種自身變形和心理變形。從這一闡釋我們可以看到,女性特徵的確立是建立在女性生殖特徵的基礎之上的。女性在生殖能力上的獨特地位使其具有給予生命,同時也給予死亡的對立統一性。當然,本文在這裡強調的是其正面、積極的方面。總之,生殖能力是女性之所以成為女神的一個重要原因,也是生殖力崇拜的一種表現。在我們列舉的感生神話中,這些女神形象均是以其包孕、哺育、繁衍的能力受到推崇的。此外,她們或以人類始祖的身份出現,或以部族創始者的身份出現,這種始祖神的身份認定,來自女性基本特徵及其象徵意義的表現。在初民那裡,女性的身體與容器以及世界形成了一個象徵公式,三者之間是相等的關係,這是為什麼這些女神又同時是始祖神的一個原因。

  作為具有大母神原型特徵的女神形象,在中國少數民族的民間文學中具有較豐富的發展。從正面向度展開,最為典型的是女神原型發展成了民間故事中具有超自然能力的妻子(A 魔術故事400-559)(斯蒂 湯普森,1991:560),像漢族的七仙女、白娘子、田螺姑娘故事,藏族和蒙古族中流傳的龍女故事,以及在許多民族間流傳的天鵝處女型故事均屬此類,這些故事的主人公都是具有超自然能力的,她們成為某個男人的妻子,有的還成為母親,她們以超自然的能力使家庭幸福,生活美滿。儘管結局各異,此類故事中的女主人公還是具有母神原型的基本要素的:超自然的能力、創造力和包容的能力。

  從負面向度展開,女神原型更多地置換變形為巫婆(G10-G399 巨妖的種類)(斯蒂 湯普森,1991:590)和女妖。例如在各個民族中都很豐富的狼外婆故事,在青海回族中的 吃人婆 故事,藏族民眾中流傳的 狼妻 故事,土族民眾中流傳的 蟒古斯 故事均屬這一型別。她們善變化、狠毒,她們的出現就象徵著死亡。而這一型別到了後世作家文學中,則被賦予了更多人性的色彩。漢族古代文學中,志怪小說、唐傳奇、話本小說中存在的大量 人妖 戀、 人鬼 戀的故事正是這一原型的變形。這些具有超自然能力的女性往往是正統社會所不能認可的 妖 、 鬼 身份,這些女妖、女鬼常常具有雙重性:既美麗又貪婪、既溫柔又兇殘。這種既帶給男性快樂、幸福和富貴,也能帶來災禍的女性形象,是能追溯到其源頭的。丁乃通就認為: 能給男人以富貴榮華,同時也給人帶來災禍的女精靈,可以追溯到巴比倫女神伊士塔。在別的文化中也有其他的大地女神,她們分別具有伊士塔的特徵 ,(吳光正,2002:271)這是母神原型在後世文學,主要是民間文學中的置換和變形。

  二、母親原型

  少數民族感生神話中另一類女性形象便是與女神相對的凡人。這些凡人多是地位低下的普通女性,像苗族感生神話中的 楊姓處女 ,九隆神話中的婦人 沙壹 ,土家族感生神話中的少女佘香香,還有一些無名的青年婦人、老嫗、寡婦等等;這些女性凡人中還有一小部分地位高貴的人,像蒙古族神話中的阿闌豁阿,塔吉克神話中的中國公主,羌族神話中的女首領阿勿巴吉、傣族神話中的王后等等。這類神話中的女主人公有一個共性就是在她們身上都褪去了神性,並具有身份的高下之分,因而,此類神話可能較晚於以女神為女主人公的神話,在那個時代,人們已經有了有關貧富、尊卑的認識。確切地說,這一類神話描述的背景是父系氏族公社時期或其後的時代。這一時期,人類已進入新石器時代末期,開始出現牛羊等家畜和房宅、土地等私有財物,以此為動力,女性世系逐漸向男性世系轉變。伴隨女性世系解體,男性世系形成,專偶婚制度出現,最終形成父權社會。因此,女性開始處於從屬地位,自然也就褪去了女性世系時代的神聖光環。無論是從經濟、政治還是文化角度,神話中的女性都必然經歷從神蛻變為人的命運。

  這類神話中的女性褪去了神性,在神話中出現的意義又是什麼呢?筆者認為,一方面是女性世系統治時代的記憶還殘存於這些神話中,因此往往要給一個英雄或神的誕生鋪墊一個女性母親的背景。另一方面,這類感生神話的情節單元中有一個重點是生,即生產、誕生,因此,女性作為母親的生殖功能便發揮了其作用,在神話中出現。從這個意義上說,這一類女性凡人的形象原型即母親原型。分析這類感生神話的情節單元,多是一個女性因感某物或誤食某物而孕,並以奇特的方式生下一個或幾個兒子,他(們)長大後成為英雄或首領。其中,孕和生的情節是表現男主人公富有神奇色彩的出身的重要情節,因而,男主人公的母親也就以神奇人物的母親的身份而被口口相傳。這一原型在這類神話敘事中,基本上是被定位為中介或載體。母親的形象塑造主要是為了完成對神奇人物的出身的交代,母親則是這個過程中的一箇中介或載體,有少量神話以 母以子貴 的價值判斷對 母親 進行了謳歌,但更多神話則對 母親 不置一詞。

  母親這一原型在世界文學人物長廊中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形象。感生神話中的母親因其生殖功能而在女性的幾種角色中將 母親 這一形象作為一個原型被提取出來,可見其重要意義。母親原型在民間文學中也是向兩個向度展開的,正面的向度在民間故事中比比皆是,幾乎世界各個民族所刻畫的母親形象均是以善良、勤勞、堅韌等品質為主的,母親的形象永遠是愛與美的集中體現,影響到作家文學時,作家們就不遺餘力地歌頌和刻畫這種形象,像高爾基的《母親》,中國作家張潔的《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等等。母親原型的否定向度在民間文學中尤其豐富,並有專門的母題: 殘忍的後母 (S31)、 殘忍的婆婆 (S51)。民間故事《葉限》中的後母,《孔雀東南飛》中的婆婆都是這一型別經典的母親形象。至於負面的女性,則數不勝數,有不忠的妻子、固執的妻子、愚蠢的婦人、愛撒謊的女人、懶惰的妻子和饒舌的妻子等型別。母親原型在後世文學中的置換大致如此。

  女性形象原型的女性人類學闡釋

  中國少數民族感生神話中的女性形象原型是指女神與女性凡人形象,其內涵分別是母神與母親這兩個形象原型。在前文中我們已從原型批評角度對這一女性形象作了原型分析,探究了其特定的內涵和特徵,下面我們將從女性人類學視角對其進行闡釋。

  女性主義人類學(feminism anthropology),也叫女性人類學,婦女人類學。它產生於20世紀70年代,伴隨20世紀60年代開始的歐美婦女運動和婦女研究而形成。女性人類學家亨瑞塔 摩爾對女性人類學有一個經典的解釋: 婦女人類學中大量描寫婦女生活的民族誌,成功地把女性帶回到人類學研究人類社會的整個畫面裡來,是女性人類學的前奏。而女性人類學不僅僅研究婦女,更側重研究性別,研究男性與女性之間的關係,研究性別在構成人類社會歷史、思想意識、經濟制度和政治結構過程中所起的作用。 (莊孔韶,2005:468)因女性主義的發展歷程和人類學發展歷程的雙重影響,女性人類學經歷了不同的發展時期並有各個時期不同的主要研究課題。本尼迪克特、米德等學者從不同角度提出的文化決定論構成了女性人類學最基本的理論;社會性別及兩性關係研究在女性人類學中佔據著重要的地位;女性主義民族誌研究受到了越來越廣泛的重視。中國的女性人類學尚屬初創階段,禹燕的《女性人類學》、鮑曉蘭主編的《西方女性主義研究評介》、王政、杜芳琴主編的《社會性別研究選譯》均代表了中國女性人類學的研究水平。

  運用女性人類學的理論來闡釋中國少數民族感生神話中的女性形象原型,我們有必要先介紹社會性別理論。

  在社會性別理論中,社會性別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概念,它意味著性別不僅僅是男與女這樣簡單(其實即使在生理學意義上,性別也是 五花八門的 ),(沈奕斐,2005:21)它承載了許多社會文化的理念, 社會性別強調性別是由文化指定,文化分配的,它是描述我們社會地位、角色、服裝裝飾、行為等作為性別身份存在的標誌 。(沈奕斐,2005:28)而社會建構理論則進一步指出這種社會性別的培養是在現代男性中心、男性霸權文化的影響下以女性處於從屬地位為前提的,因此,社會性別的建構中有較為明顯的性別歧視存在,這種歧視當然是針對女性而言的。中國少數民族感生神話中的女神形象的塑造就是一個典型的反向歧視的例子。反向歧視是性別歧視的表現形式之一。相對於將女性視為 第二性 的顯性歧視,對所有人劃定同一標準,即男性標準的隱性歧視而言,反向歧視隱藏得更深, 它透過讚美女性的特徵和功能,而把女性侷限在一個特定的領域,給女性的發展帶來制約性因素 。(沈奕斐,2005:52)對女神形象的反向歧視主要表現在充分誇大、突出女神的生殖能力並謳歌、讚美和崇拜它,將女性侷限在生殖這一領域,使女性喪失主體意識,以誇大、凸顯其生殖功能而忽略其精神存在和社會存在。

  禹燕在其《女性人類學》中勾畫出了一個人的歷史之線:女性時代 男人時代 人的時代,而女性時代的女性形象是女神,因而女性歷史的第一個時代又是女神時代。④ 她認為,女神時代是女性備受尊崇的時代, 因為她具有神的魔力,她像神一樣神秘莫測地創造。 (禹燕,1988:71)這種創造力在禹燕看來,包括創造生命、創造財富、創造文化、創造藝術的能力。葉舒憲所持的觀點也大致如此,他在《千面女神》一書的導言中梳理了女神原型及其研究的現狀,認為女神文明在今天全球化的時代裡對我們是富有啟示意義的。在筆者看來,首先, 女神時代 在人類歷史上是存在過的,這一點無論是從文獻資料還是大量出土文物及口傳文化中都能得到證明。更嚴謹地說,它應該是指原始社會中母系氏族公社階段,其特徵是: 女子在經濟、社會上的領導地位;世系從母系;母居制;財產的母系繼承製。 (林耀華,1984:258-263)但是,需要質疑的是女性為何被尊奉為女神?從歷史的線索看,人類最早的群婚形式造成了 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的現狀,女性在生殖上的獨佔性及優勢形成了以母系血緣為紐帶的血緣親屬集團,進而形成了以女性為本位的世系。摩爾根在《古代社會》中以易洛魁人的氏族為例解釋了這一女性世系的規則。從他對拉丁語、希臘語、梵語的 親屬 一詞在這三種語言中還有 生殖 的意義的分析來看(路易斯 亨利 摩爾根,1977:62),在這種以性為基礎的社會組織裡,女性被尊崇在很大程度上源於其生殖能力。此外,原始人對生殖現象的神秘感和原始人群人口增殖的強烈需要也將女性推向了被崇拜的聖壇。原始先民對生殖活動是不能理解的,他們無法將一個新生命的誕生與男女兩性的交合聯絡起來,因而將其神秘化, 孤雌生殖 觀便是先民們一直持有的觀念。這種觀念使女性確立了生殖優勢,女性便以這一優勢獨享榮耀。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無論禹燕、葉舒憲等學者如何高度評價 女神時代 ,國外女性主義學者如何美化 女神 及 女神時代 ,我們都應掀開層層被美化的面紗,認識到事物的本質,那就是女人被神化的現實動力是其生殖功能,女神被美化的心理動力也是其生殖功能,而女神時代被理想化的深層動力更是其生殖功能!因而我們可以看出,無論是女性自己居於領導地位的原因,還是原始先民的獨有觀念和心理,人們都是以生殖力來謳歌和讚美女性的,包括女性自己。殊不知,女性的生殖力只是其作為自然人的自然優勢,它恰好應和了人類歷史最初時自然史的一頁,從而使女性的生殖力成為一種獨佔的優勢。而當人類社會進一步發展,進入文明社會後,以生殖力受寵的女性則在強調人的社會存在和精神存在的社會現實面前一步步走向被禁錮的深淵。

  其次,從人類自古至今的文學與藝術的流傳來看,女性的生殖能力仍然是其成為女神的一個重要原因。中國少數民族感生神話中以女神為主人公的神話絕大部分都講述了女神繁衍人類或某一部族祖先的故事。這些女神究其原型都是大母神。以諾伊曼的詮釋來看,大母神的基本特徵與變形特徵均與女性的生殖能力密切相關,是女性的生殖能力衍生了大母神的一系列特徵,因而這些感生神話中的女神原型是以其 母性 ,即生殖性為核心的。而縱觀諾伊曼的《大母神》中所列舉的大量女神形象的圖片和葉舒憲在《千面女神》中所列舉的女神形象的圖片,使我們從原型影象學的角度看到了來自各大洲不同民族的,表面千差萬別的女神造型中的基本特徵:即在藝術上以誇張或變形的手段,大膽寫意或細膩寫實的手法來凸顯女神的生殖能力。這些女神或豐乳肥臀,或腹大如鼓。造型上或直接表現孕育、生產的生殖活動,或凸顯生殖器官,以謳歌其生殖能力。可見,女性的生殖力被神化不僅出現在人們口耳相傳的口傳文化中,也表現在大量民間的造型藝術中。

  從歷史的真實看,以先民的群婚制度和生殖崇拜形成的母系氏族是女性因生殖能力受到尊崇的現例項證。從藝術的真實來看,大量造型藝術與感生神話都證明了女性因生殖能力而受到崇拜的事實。因此,女性的受尊崇和被神化是一種反向歧視,它使女性被禁錮在母神這樣一個圈子裡而無法突破和超越,雖然女性擁有與男性同樣的文化創造力。這一點我們可以從女神為主人公的感生神話和英雄神話的比較中得出結論。

  筆者所列舉的上述神話絕大部分是講述女神如何創造、繁衍人類或某個部族的,只有少數像彝族《支格阿魯》、滿族《佛古倫》、土族《格賽爾》等神話講述了女神誕下英雄的故事。在這些故事中,即使是女神,在成為英雄的兒子面前,仍然處於從屬的地位,英雄在各個方面都具有神奇的力量和非凡的創造力,他是世界的主宰和部落的領袖,他既是武力英雄,也是文化英雄,他集力量、智慧和勇氣於一身,是後世文學所描述的理想男性的英雄原型。禹燕所指出的女性在創造財富、創造文化方面的能力,其實是女性生殖力的變形表達,在中國少數民族的感生神話中,更是缺乏女性文化英雄的身影。可見,當社會的需求由單一的人口增殖而變得豐富和多元時,女性在生殖方面的自然優勢就變得不再那麼重要,而母系氏族公社向父系氏族公社的轉變,更使男性刻意表現自身的財富、文化和其他創造力,這種表現一方面加強了男權統治,另一方面在強化女性生殖力的同時禁錮了女性在這些方面的創造力。

  相對於女神形象展開的反向歧視,神話的傳播者對於中國少數民族感生神話中的女性凡人形象則展開了顯性歧視。顯性歧視是將女性視為低於男人的第二性的歧視,是一種將女性視為負面的理念。透過顯性歧視,人們可以直接感受到兩性的不平等。

  顯性歧視的第一種表現形式:將女人視為 第二性 是由來已久的。波伏娃在她的《第二性》中談到,長期以來,男人都是以絕對的主體存在的,而女人相應地成為男人的客體和他者,以一種男人的附屬體存在,女人相對於男性則處在一種邊緣化的境遇之中。這種女性存在的狀態,我們可以用物化理論進行更好的解釋。

  物化理論假設文化透過社會化過程逐漸使女性接納注視者對於她們身體自我的看法,並把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內化為自己對自身的評價,而這樣建立起的自我評價某種程度上可能會形成一種偏見。 (沈奕斐,2005:161)也就是說,女性常常是被觀看和使用的,外在的評價會使女性以此為尺度來改造自己,以此衡量自身價值。這種物化分為性物化和自我物化兩個步驟,性物化即對女性身體、器官或性機能的物化,在以平凡女性為形象的感生神話中,這類女性實際上就處在一種被物化的境遇之中。這類神話的共同情節單元是:一位女性以奇特的方式懷孕併產下一個兒子,這個兒子日後成為征戰四方的英雄或部落首領。與以女神為主人公的感生神話不同,這類神話中女性凡人完全是一個次要人物,神話的主人公是她所生下的兒子,日後的英雄或領袖,這些女性多地位卑微,甚至無名無姓,完全被視為生育英雄的載體,被徹底推向邊緣化的境地,這些形象象徵著女性一直以來所處的邊緣地位和弱勢身份。這種境遇恰恰是由女性的生殖力被物化造成的,這些平凡的母親遠沒有獲得母神所得到的尊敬。在男性中心文化成為主流的時代,這種男性中心的文化模式造就了女性的載體功能,在男性中心文化的 注視 下,女性被物化,同時被邊緣化。這類神話中的母親原型一如千百年來不同民族的母親形象,神話中的原型反覆出現在所有母親身上,儘管各民族文化的差異性使母親被物化的程度有輕重之分,但筆者在這裡要揭示的是一種普遍現象,母親形象因其生殖功能而偉大,也因其生殖功能而被視為生育機器,人們對母親的形象的看法猶如一把雙刃劍,崇敬和物化兼而有之。這類神話中的女性形象均以母親形象出現,可見,女性也只有以母親形象才有可能出現在民族口傳的神話中,而這裡的敘事過程,顯然將母親弱化到了僅僅是情節中的一個元素。神話中女性的邊緣化在某種程度上折射出了當時女性邊緣化的存在狀態。

  在性物化之後,女性開始對自身展開了自我物化。在這類神話中對女性幾乎沒有任何過多的描述,但我們依然能憑藉理論的幫助努力清晰地再現女性被性物化之後,繼而自我物化的過程。

  男權中心文化的 注視 使女性被當作生育機器或其他工具,而長此以往,女性也會接受這種看法並將其內化為自己對自身的評價。這種評價大致體現在:女性的身體是可以使用的;女性身體的主要功能是生殖;女性在精神上是皈依於男性的。而另一方面,男性對女性負面的評價,諸如 女人弱智論 、 女媧論 女人汙濁論 等也被女性接受。在這類以平凡女性為形象的感生神話中,女性的自我物化主要體現在她們認同自身的生殖性並接受自己被邊緣化的事實,這個邊緣化的過程,又是將女性客體化的過程。從哲學角度看,主客體之間是一種相對應的關係,總的來看,人基本上是主體。但現實地看,人和主體並不完全等同,並非每一個人都是現實的主體。由於男性絕對主體的地位,使他們將女性視為客體,而女性也將這種評價內化為自己的看法,從而確認了這種客體地位。因此,這類神話中的女性不分尊卑,均表現出客體性。神話褒揚她們生下了民族的英雄和首領,而她們也認為自己是因為這種生殖功能而被提及的,神話的傳播者和所有受眾在一代代的神話及其相應的文化體系的傳承中接受了這種評價。女性在這種評價中逐步喪失了主體意識,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客體。女性在生物學意義上的生殖功能被強化,從自然存在的角度承認了她的存在。而人類文明程序中的所有文化創造都有女性的參與,但由於女性主體意識的喪失,其社會存在價值和精神存在價值均被抹殺。這類神話中絲毫未提及平凡的母親所給予兒子的養育和教誨,絲毫未提及母親在兒子成為英雄過程中的付出,更別提母親們在社會領域和精神領域內的創造,所以說,這類神話是男性視角下的神話,是將女性客體化處理後的一種情景再現。女性被客體化的結果,就是喪失主體意識,受命於自然存在,受命於男性。

  小結

  在中國少數民族感生神話中,女性的形象無論神、人,都是和生殖聯絡在一起的。母神因其衍生萬物的功能而受到謳歌與讚美;母親因為其生殖能力作為英雄之母而出現。這種反向歧視和顯性歧視都將女性框定在唯生殖性的框架內。這顯然是對女性的一種物化。這種物化將女性變成了一個生育工具,刻意凸顯了這種生殖功能,使女性在自然存在層面的能力被誇大化。這種自然存在中對女性生殖能力的強調在人類社會初期可能是合理的,但它帶來的惡果是巨大的,就連女權主義者一直引以為豪的 女神時代 ,筆者認為都不過是女性生殖力的自然優勢伴生的社會優勢而已,更多的是一種反向歧視的表現。而更多的女性則在男性對自己的物化中進行著自我物化,從而使女性不斷處於邊緣化和客體化的境遇之中,女性因此喪失了主體意識。

  無論是哪一種歧視,神話中的女性都缺乏作為人的主體性。因為生育能力,她們被奉為神,因為生育能力,她們又被視為工具。無論是對女性形象的神化還是對她的物化,均是一種非人化。就像舒婷在《神女峰》中所呼喚的那樣: 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 ,(舒婷,1985:93)我們要消除女性身上種種非人化的狀態,還其 人 的本來面目,以 人 的姿態與男性並肩站立在一起!

  相對於女神形象展開的反向歧視,神話的傳播者對於中國少數民族感生神話中的女性凡人形象則展開了顯性歧視。顯性歧視是將女性視為低於男人的第二性的歧視,是一種將女性視為負面的理念。透過顯性歧視,人們可以直接感受到兩性的不平等。

  顯性歧視的第一種表現形式:將女人視為 第二性 是由來已久的。波伏娃在她的《第二性》中談到,長期以來,男人都是以絕對的主體存在的,而女人相應地成為男人的客體和他者,以一種男人的附屬體存在,女人相對於男性則處在一種邊緣化的境遇之中。這種女性存在的狀態,我們可以用物化理論進行更好的解釋。

  物化理論假設文化透過社會化過程逐漸使女性接納注視者對於她們身體自我的看法,並把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內化為自己對自身的評價,而這樣建立起的自我評價某種程度上可能會形成一種偏見。 (沈奕斐,2005:161)也就是說,女性常常是被觀看和使用的,外在的評價會使女性以此為尺度來改造自己,以此衡量自身價值。這種物化分為性物化和自我物化兩個步驟,性物化即對女性身體、器官或性機能的物化,在以平凡女性為形象的感生神話中,這類女性實際上就處在一種被物化的境遇之中。這類神話的共同情節單元是:一位女性以奇特的方式懷孕併產下一個兒子,這個兒子日後成為征戰四方的英雄或部落首領。與以女神為主人公的感生神話不同,這類神話中女性凡人完全是一個次要人物,神話的主人公是她所生下的兒子,日後的英雄或領袖,這些女性多地位卑微,甚至無名無姓,完全被視為生育英雄的載體,被徹底推向邊緣化的境地,這些形象象徵著女性一直以來所處的邊緣地位和弱勢身份。這種境遇恰恰是由女性的生殖力被物化造成的,這些平凡的母親遠沒有獲得母神所得到的尊敬。在男性中心文化成為主流的時代,這種男性中心的文化模式造就了女性的載體功能,在男性中心文化的 注視 下,女性被物化,同時被邊緣化。這類神話中的母親原型一如千百年來不同民族的母親形象,神話中的原型反覆出現在所有母親身上,儘管各民族文化的差異性使母親被物化的程度有輕重之分,但筆者在這裡要揭示的是一種普遍現象,母親形象因其生殖功能而偉大,也因其生殖功能而被視為生育機器,人們對母親的形象的看法猶如一把雙刃劍,崇敬和物化兼而有之。這類神話中的女性形象均以母親形象出現,可見,女性也只有以母親形象才有可能出現在民族口傳的神話中,而這裡的敘事過程,顯然將母親弱化到了僅僅是情節中的一個元素。神話中女性的邊緣化在某種程度上折射出了當時女性邊緣化的存在狀態。

  在性物化之後,女性開始對自身展開了自我物化。在這類神話中對女性幾乎沒有任何過多的描述,但我們依然能憑藉理論的幫助努力清晰地再現女性被性物化之後,繼而自我物化的過程。

  男權中心文化的 注視 使女性被當作生育機器或其他工具,而長此以往,女性也會接受這種看法並將其內化為自己對自身的評價。這種評價大致體現在:女性的身體是可以使用的;女性身體的主要功能是生殖;女性在精神上是皈依於男性的。而另一方面,男性對女性負面的評價,諸如 女人弱智論 、 女媧論 女人汙濁論 等也被女性接受。在這類以平凡女性為形象的感生神話中,女性的自我物化主要體現在她們認同自身的生殖性並接受自己被邊緣化的事實,這個邊緣化的過程,又是將女性客體化的過程。從哲學角度看,主客體之間是一種相對應的關係,總的來看,人基本上是主體。但現實地看,人和主體並不完全等同,並非每一個人都是現實的主體。由於男性絕對主體的地位,使他們將女性視為客體,而女性也將這種評價內化為自己的看法,從而確認了這種客體地位。因此,這類神話中的女性不分尊卑,均表現出客體性。神話褒揚她們生下了民族的英雄和首領,而她們也認為自己是因為這種生殖功能而被提及的,神話的傳播者和所有受眾在一代代的神話及其相應的文化體系的傳承中接受了這種評價。女性在這種評價中逐步喪失了主體意識,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客體。女性在生物學意義上的生殖功能被強化,從自然存在的角度承認了她的存在。而人類文明程序中的所有文化創造都有女性的參與,但由於女性主體意識的喪失,其社會存在價值和精神存在價值均被抹殺。這類神話中絲毫未提及平凡的母親所給予兒子的養育和教誨,絲毫未提及母親在兒子成為英雄過程中的付出,更別提母親們在社會領域和精神領域內的創造,所以說,這類神話是男性視角下的神話,是將女性客體化處理後的一種情景再現。女性被客體化的結果,就是喪失主體意識,受命於自然存在,受命於男性。

  (責任編輯:恩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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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少數民族中同樣盛行這祭月、拜月的風習。雲南傣族在中秋之夜,盛行“拜月”風俗。傣族傳說,月亮是天皇第三個兒子巖尖變的。巖尖是個英勇剛強的青年,他曾率領傣族人民打敗過敵人,贏得了傣族鄉親的愛戴。後來,他不幸死後,變成了月亮,升向天空,繼續發出柔和的月光,在黑暗中給傣族人民帶來光明。每逢中秋節這天,小夥子一清 ...

少數民族怎麼過春節?

  在我國,春節也是各少數民族人民的風俗節日。各族人民按照自已的習俗,舉行各種各樣的慶祝活動,具有各自濃厚的民族獨特風采。   藏族 除夕那天,人們穿上豔麗服裝,戴著奇形怪狀的假面具,用嗩吶、海螺、大鼓奏樂,奉行隆重而又盛大的“跳神會”。小夥子們狂舞高歌,表示除舊迎新,驅邪降福。到了新年早晨,婦女們便去背“吉 ...

七夕節的相關研究

  牛郎織女傳說是我國四大民間傳說之一,也是在我國民間流傳時間最早、流傳地域最廣的傳說,在我國民間文學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傳說形成過程      七夕鵲橋會桌布追溯由牛郎織女傳說形成七夕節的過程,時間當在戰國,地點則在楚國。查經問典,《詩經·小雅·大東》中有“跂彼織女,終日七襄……睆彼牽牛,不以服葙 ...

少數民族五月五日的習俗

  滿族的端午節   滿族過五月端五是為了忻福禳災。相傳很久以前,天帝派人下凡體察民情。五月初五,天帝的使臣扮成賣油翁吆喝道:“一葫蘆二斤,二葫蘆三斤。”大家爭先搶購,只有一個老頭不僅不買,還告訴老翁賬算錯了。等油賣完,者翁尾隨那個不買油的老頭,說:“你是好人,今天晚上瘟神降瘟災,你在自己房簷上插上艾蒿,可以 ...

少數民族的春節

  柯爾克孜族——每年第一個月出現時,柯爾克孜族人便歡度“諾若孜”節,這與漢族的春節很相似。過節時,每家都按自己的能力把飯菜辦得豐盛些,互相請客,以示慶祝。過節那天晚上,當畜群從牧場上回來的時候,每家氈房前都用芨芨草生一堆火,人先從上面跳過,接著牲畜從上面跳過,預示消災解難,在新的一年裡人畜兩旺。   布依族 ...

中國少數民族人口分佈

  據2000年全國人口普查公報的統計,祖國大陸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人口總數為126583萬人,其中漢族115940萬人.佔全國人口的91.59%,少數民族10643萬人,佔全國人口的8.41%。與1990年第四次人口普查相比,漢族人口增加了11692萬人,增長了11.22.%,少數民族人口增加了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