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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行當記憶:故鄉的石匠

老行當記憶:故鄉的石匠

  我的故鄉在肥城山區,村子三面環山。村裡的所有設施幾乎都是石頭的,石屋、石牆、石道、石橋、石碾、石磨等等,就連有些小衚衕也是石頭鋪的。因此,石匠從前在俺村裡就是很吃香的人物了。

  石匠乾的第一個活就是起石頭。村裡的石窩在離村不遠的南山上。小時候我和夥伴們經常到南山上去割草,也經常到石窩裡去玩耍,有的石窩很大很深,也不知道是哪一年開挖的;有的石窩還在起著石頭,石匠們打石的聲音清脆悅耳。在這些石匠中,有的我叫他大爺,有的叫大叔,他們都是虎背熊腰,身強力壯。

  早飯後石匠上山去起石頭,推著一輛手推車,上面放著大錘、釺子、鐵鍬、火藥、雷管、導火線、筐頭子等工具。到了石窩後戴上套袖就開始幹活,兩個人一組,一人扶釺一人掄錘,先鑿炮眼,鑿成後放上雷管裝上炸藥砸實,引出導火線後就會高聲喊“都躲開,放炮啦———”一連喊好幾遍,等周圍確實沒了人時就開始點火。每逢此時,我們都會停住手中的鐮刀,站在高處看放炮,只聽“轟隆”一聲巨響,眼看著濃煙升起,巨石崩裂,碎石四濺,又嘩嘩啦啦落在地上。炮聲過後我們會跑到石窩裡再看看,一股煙臭味會撲鼻而來。石匠們又開始打石了,先將周圍落下的碎石清理乾淨,然後將炸開的大石頭再鑿開,打成一個人能搬得動或者兩個人能抬得動的石頭,將打好的石頭搬到一起堆壘成方形,無論誰家用石頭都是按方計算,量好方後自己用手推車或者地排車往家運。

  起石頭是個力氣活、苦差事,春秋季節活好乾一點,冬夏季節就很受罪。冬天,天氣寒冷,石頭冰涼,一不小心就會把手劃破,石匠的手經常被凍裂出一道道的血口子。夏天,烈日當頭,沒有一點遮擋,一天蹲在石窩裡,四面不透風,別說搬石頭了,就是什麼不幹也是汗流浹背。上山起石頭有時中午自帶乾糧和開水,開水喝沒了就喝涼水,有時回家吃中午飯。他們的飯量都很大,一頓飯能吃上二三斤饅頭或者十幾個煎餅。我記得有個石匠姓趙,我管他叫大叔,夏季的一天他娘磨了一大盆準備攤煎餅的磨糊,放在院裡的石臺上出去了,中午趙大叔回來後又渴又餓,他一眼就看到了院子裡的那盆磨糊,認為是他娘給他冷的糊塗呢(我的家鄉有個習慣,就是在夏季做早飯時燒上一大鍋糊塗,喝剩下就涼在盆子裡,中午幹活回來先喝上兩碗,既解渴又拔涼),他二話沒說,端起大盆憋住氣就一飲而盡了。他娘回來一看盆裡的磨糊沒了,問是怎麼回事,他說:“我喝了”,他娘說:“孩子,那是盆磨糊啊,你怎麼給喝了呢?”他說:“我說喝著怎麼覺得有個生糧食味呢。”

  石匠乾的第二個活就是打料石。俗話說“守著什麼用著什麼方便”,家鄉的山多,石頭就多,用著就很方便,家家戶戶蓋的房子、大門和院牆的基礎、牆壁都是石頭的,窗臺、門臺、臺階、院子裡的石磨、石桌和石凳等,廁所、豬圈、雞窩等,也都是石頭的。

  石匠們的技藝精湛,那些三角八稜的石頭只要到了石匠的手裡,就任憑石匠的擺佈和修理,你看石匠一會兒用錘子砸,一會兒用鑿子鑿,一會兒用剁斧剁,就像變戲法似的成了一塊塊方方正正、平平整整的料石了。石匠的眼力很好,壘牆時,石匠在牆的兩頭各放上一塊標準料石,拉上一根繃直的線繩,到料石堆裡搭上眼一看,隨手搬過一塊石頭壘在牆上保準合適,就是有個一塊兩塊的料石不合適,用錘子敲打敲打也就行了。

  我家老宅院裡的那幾間房子全是石頭的,而且是石頭到頂,至今已經有七八十年的歷史了,仍然結結實實地矗立著。村子西邊的那條小河上的幾座小橋都是石頭的,是村裡的石匠壘砌的,石頭橋墩,石頭髮碹,石頭護欄,條石橋面,美觀大方,經久耐用,成了村裡的一條風景線。村裡學校的教室是石頭的,教室裡用的課桌和凳子是石頭的,就連老師的講臺也是石頭壘的,都是出自俺村的石匠之手。

  如今起石頭、打料石都機械化了,石匠這個工種幾近絕跡,被稱為石匠的人也都到了老年,如同那一座座石屋,他們已成為過往歲月的一抹背影。

揭秘老行當:消失的木匠

  上工

  春節的氣氛還沒有消散,木匠就要上工了。通常情況,過了正月十五,木匠們才開始出工。此前,有人來找,自個兒家裡沒有太大或者緊要的事情,木匠都會高興地應允。

  畢竟,做木匠是要掙錢的。這正是,自己願意,別人又找,好像瞌睡給了個枕頭,兩相情願的事。木匠的高興甚於做傢俱的人,木匠出賣手藝和勁力,賺回來的是錢。做傢俱的人家是付出木材、飯菜、酒水和香菸,盤算下來,花費也不小。

  戶主每請一次木匠,最短也得三天。僅僅三天,木匠大概也能吃掉自己家三口人一天半的口糧。若不是遇到老人過世,孩子娶媳婦和新蓋的房子缺門少窗戶的緊急事情,誰也不願意白白掏錢給木匠。

  木匠懷揣手藝,坐等人請。有人來了,說好時間、價錢。木匠就收拾一下傢俱,磨了鑿子、斧子、鋸齒和錛,裝在專用的布兜或箱子裡。到父母房裡坐一會兒,說明天要去哪兒哪兒幹活兒了。父母就勸木匠早點睡覺。木匠嗯嗯著答應,起身回到自己房裡。脫衣上炕,看孩子們睡熟了,就把婆娘按在身下,做完事情,倒頭睡去。

  第二天一早,木匠打一個哈欠,裹緊對襟棉襖,到驢圈給驢子灑點麩糠,然後將裝滿鑿子、錛、木尺、鋸、墨斗和鉋子的油布袋子放在毛驢背上,再用手左右晃晃,看真的結實了,進到屋裡,衝還在炕上半露著肩膀和胸脯的婆娘說,我走了,有啥事記著給我捎個信兒。反身把門關了,牽住毛驢的韁繩,嘚了一聲,驢子就戴著韁繩和嚼子,跟著主人的腳步,走向別人的村莊。

  這時候,要做傢俱的人家早早開門等著了,先自行把放在房頂或埋在土裡的木頭扛下來,挖出來,一起堆在木匠做活兒的地方,等木匠來了,丈量後量才使用。

  太陽像一堆紅柿子,淡黃的光暈灑在枯燥的村莊和山坡上。早晨還冷,穿著棉襖還瑟索發抖。主人家朝村口看了一會兒,不見木匠的影兒們,就再回到屋裡,點著柴火,把硬木疙瘩放在上面,噼噼剝剝一陣兒,突突的火焰就燃燒起來了。

  青煙剛從房頂上冒出來,木匠就到了,小毛驢脖子上的鐵鈴鐺敲著早晨的安靜,邁著鏗鏘有致的步子,前身一聳,躍上一個臺階,就進了做傢俱人家的院子。做傢俱的人家趕緊捧出滿臉的笑,快步走到院子邊兒上,說,這麼早就來了。木匠說這還早呀?太陽都升了三丈高了。主人家笑笑,心裡卻想:再來早點才好呢。木匠喘息未定,就張口問:在哪兒做?主人家趕緊替木匠牽了驢子,說就到新房子那邊去吧。

  新房子還是石頭砌的,所謂的新,就是石頭的新了。正屋的大梁也許沒換,檁椽可能還是從老房子上拆下來的,有的不能用了,就又補了幾根新的。屋頂的石板下面是摻了麥草的黃泥,黃泥的下面是一層新編的葦蓆。石板壓得黃泥從葦蓆縫兒裡擠出來,像是一條條的蚯蚓。村人不管這些,反正房子是新蓋的。叫新房子是理所應當。

  幫木匠從驢背上卸了傢俱,放在除了石頭片子就是河沙黃泥的新房子屋地上。再把驢子牽了,拴在自家驢槽裡面,只給草料,不撒麩糠,驢子很不滿意地打著響鼻,一雙黑葡萄眼睛看著人生悶氣,把長臉使勁兒甩甩,算是抗議。人知道驢的意思,木匠不在身邊的話,就咕噥說,俺的驢還不夠吃呢,還給你這個外人的驢?!

  關於這些,木匠看不見,但可以想到。木匠不能吭聲,嫌自己驢在別人家受罪,就託人捎回去,幹完活兒再牽來。這等不關係到人的事情,一般來說,木匠都不在意。

  木匠首先看了要做傢俱的木頭,主人在一旁看著。木匠就說,這根可以做啥,那根可以做啥。棗木、椿木、棌木、洋槐木比較瓷實,宜做面板、門框、桌子腿和窗戶框,那些楊木、柿木、梧桐木和柳木宜做門板、桌子面和窗欞。

  就這樣,木匠按類分了,把最先要用的木頭挑出來,放在空閒的地方。

  然後把油布袋子解開,把錛、鑿子、鋸子、墨斗等等傢什拿出來,在牆角擺好,再讓主人家找了長杌子和短繩索。收拾完這些,時間就過了早晨。

  吃過早飯,扯一頓淡話,抽幾袋煙。主人家停止了說話。木匠知道,這是催自己上工的訊號。也不吭聲,磕掉煙鍋裡的菸灰,從小凳子上站起來,也不用和主人家打招呼,去新房子裡面幹活。

  最初的活兒不太好乾,木頭太粗太大,尤其是需要鋸、錛的時候,一個人不是大木頭的對手,男主人也知道,就過來幫忙。和木匠一起,拉了墨斗線,固定好,木匠看拉得筆直了,手抓住中間,向上一拉,再一彈,一根黑線就落在了木頭上面。如此拉扯一番,做門窗要用的木料就差不多夠了。兩個人一起使勁,嘿呀一聲,把粗木頭架在長杌子上,一頭翹起來,一頭放在泥地上。木匠拿來大鋸,一個人扯一頭,來來回回拉上一陣子,粗木頭就成了兩半,再分別從中間鋸開,就成了四版、八瓣。兩扇門兒,再加上框子需要木料就算夠了,再解一根,做窗戶的也差不多了。木匠就說,你去忙吧,剩下的俺一個人能幹了。

  主人家當然不會客氣。心裡想,俺給你錢,那還給你幫忙,實在是虧!有這功夫,還不如到山上砍些柴禾回來燒火實惠。

  木匠這門手藝

  木匠作為一門古老的手藝,掌握它的人都是受人尊敬的,整天待在其他村莊的人家裡面,拉開杌子,攥緊鑿子,掄起斧頭,一下一下敲打木頭。他們折騰的響聲,在很久以前的村莊最為悅耳動聽。

  那時候,還沒有汽車和摩托車,電刨子和電鋸對村人來說還是個夢。大多數的鄉人都希望自己孩子有一門手藝,木匠也好,鐵匠也罷,拉大鋸也中,再不濟的,學個陰陽半仙也能混口飯吃。久而久之,村人就變成諺語說:“家有萬貫,不如手藝在身”,有了一門手藝,就可以吃遍天下,還淨吃好的,自己好過不說,連爹孃、老婆和兒女都跟著享福。

  起初的時候,附近村莊裡的木匠們的生意範圍在也就是十里八鄉,上千戶人家,養活十幾個木匠不成問題。

  萬物歸根,木匠也是一樣,手藝的好壞至關重要。通常,誰家的小子要學木匠,還得殺雞提酒,自個兒關係好的就自己去,關係一般的還要請一個有頭有臉,和木匠關係好的人當說客,人家答應了,不但了卻了一樁心事,也為自家兒子找了一個“吃飯碗”,一輩子吃東家吃西家,省口糧不說,生活水平也肯定要比甩著膀子刨地的那些人強。

  可是,學藝三年,師傅一分錢不給,路費和買衣裳錢還要倒貼。這是一個規矩,誰也沒有異議。換句話說,人家師傅收你做徒弟,教你手藝已經是很不錯了,再跟人家瓜分勞動所得,就不合情理了。

  可是,木匠這門手藝不怎麼好學,一般孩子學三年要是能準時出師,自己單幹,就很不錯了。有笨一點的,五年還不能獨立幹。跟著師傅,不僅掙不到一分一毛錢,還得挨打受氣。

  一般的學徒都會一門心思地學,想著早點出師。有聰明的,一年時間就把師傅的手藝學到手了。什麼東西一旦得到了,就沒有了顧忌。徒弟們就會不自主地在師傅面前直起哈著的腰,不再唯唯諾諾,輕則捱罵,重則捱打了。有性格犟一點的,還敢頂師傅的嘴。師傅一看,這小子羽毛長成,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了,就提出分開幹。

  出師之後的木匠們開始也很難,畢竟,要想闖開名氣,有人主動上門找著幹活,自己非得再做一番奮鬥不可。常常,手藝學成,先從親戚家做起,再向其他村莊發展。在自己地盤上闖出了名氣,才能瞅準時機,向邢臺、山西和武安等地“挺進”,生意不怕範圍大,對木匠來說,多一個村、多一戶人家,就意味著多了一個衣食父母。新木匠的手藝修煉到一定程度,得到村人認可,並願意免費為其宣傳的時候,自己的“吃飯碗”也就算結實了,有的也會自感了不起,很傲,不但對外訂了身價,而且對那些跟自己討價還價的戶主冷言相譏,弄得人家下不了臺,瞪眼乾著急,且無可奈何。

  也有一些手藝好,為人不好的木匠,經常趁沒人偷主人的木頭,或浮皮潦草地趕時間完工,胡亂湊合。久而久之,生意來源逐漸減少,人說起來,都是恨得牙齒吱吱響。

  在貧窮年代,附近村裡大戶人家相對稀少,幾乎每家請木匠做傢俱之前,總要把村裡木匠的好壞逐個打聽一遍,廣泛徵求親戚和要好鄰居的意見之後,才確定請哪個。這種做法很民主,更重要的是對自己負責。

  其實,在血緣勾連的鄉村,哪個木匠好不好,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說了算的,還要考慮到各個方面的關係。比如說,張木匠如果和主人家村裡的某個人是親戚或關係不一般,自己家又和這一家關係不好,有過節,那他肯定做不了這一家人的生意。李木匠和自己有點親戚關係,儘管八杆子打不著,但畢竟有一層親戚關係,李木匠再壞也不可能把尿撒在親戚頭上,那就請他來。若是楊木匠手藝好,人品好,對誰都一視同仁,做傢俱認真,又快又好的話,請的人自然也多,但這樣的木匠幾乎沒有,即使有,10個裡面也難挑出1個。

  隱秘戰爭

  木匠幹起來了,丁丁光光,聲音傳遍整個村莊,甚至連後山羊圈都可以聽見。村人見誰家請了木匠,心裡總有所思想,關係不好的叫也不去,關係好的,就是忙到老婆正在生孩子的份兒上,也要瞅個空當去看看。看木匠倒在其次,主要是去看做傢俱人家的木頭是不是偷來的。村人相互防範的心理與生俱來,誰都會用這一招兒。有的大人和大人之間有過節,就支了小孩子去,去之前,還要交待一下咱家丟的木頭是什麼材料和大概的長短粗細。

  小孩子遵從父母之命,到了人家家裡,別的事情不幹,兩隻眼球就跟木頭過不去。這一家人一看,就知道這孩子爹孃的目的。忍不住指桑罵槐,說小騾子也能上牆了。叫了自家孩子,將前來窺視的小孩引出去,或者找藉口說,這裡面鑿子、錛、斧頭來往舞動,看傷著你了。一邊說著,一邊就勢將鄰家的孩子推出門去。

  木匠不管這些,你拿出,我就當是你的,錛皮拉鋸,量材定做。

  手藝好壞和木頭沒關係,傢俱做的好壞那才是手藝問題。木匠埋頭苦幹,夏天一動就是一身汗,光著膀子幹活兒既涼快有利索。冬天冷了先點了木屑,烤熱了手掌,再去動那些冰冷的鑿子、斧頭、鋸和錛。

  在我們的村莊,以木匠為生的人雖然不多,但木匠手藝相當普及,隨便哪個男人都會兩手。往木匠跟前一站,看上一會兒,就知道這小子有幾斤幾兩。一般來說,木匠是不會蒙人的,就算蒙了,也是一時,過不了幾天,打得傢俱裂口、開縫兒或散了,這個木匠名聲很快就大打折扣。更有內裡怨氣重的人家,走到哪兒說到哪兒,大有不把你名聲搞臭誓不罷休的勁頭。

  實在的人家倒還罷了,不實在的人家,即使做得的傢俱沒有出現上述情況,木匠要得錢多了,或者拖的時間長了,心中也不滿意,該說你不行的時候,還是要說,箇中原因很簡單:木匠多拖一天,就多吃人家一頓飯,多要人家一天的工錢。

  木匠心裡也明白,即使換了自己,也會這樣想和做。到一戶人家幹活兒,木匠總是起得很早,中午不休息,到天黑得什麼都看不見的時候才收工,到主人家裡洗了手掌,端起盛好的飯菜,和主人家一塊兒,或者獨自一人,坐在小板凳上,聲音誇張地吃起了雞蛋麵條。

  即使木匠盡力,主人家也不一定放心。對新手尤其如此,有細心的人家,木匠幹活兒的時候,總是湊在跟前說些淡話。木匠心裡知道,這是監工,主人家怕自己把木頭給糟蹋了。木匠心裡不舒服,但也不好說。有經驗老到的,也不管這些,見主人來看,照樣幹自己的活兒,你說話我就搭腔,你不說我就憋著。

  木匠新手遇到嚴格一點的主人家,心裡有些緊張,拿鉋子的手也沒一個人的時候輕快和靈活。遇到這樣的情況,木匠就暫且放下手中的技術含量高的活計,轉向一般性的釘、鋸和錛。主人家若是男人,稍懂一點,一眼就能看出來其中門道。若是婦道人家,則很難明白其中“秘密”。木匠越是慌張,她越是瞅得仔細。不一會兒,木匠額頭上就汗水涔涔了。

  丁丁光光幾天或十幾天,傢俱做好了。木匠就要到另一家去,這天晚上,主人家要給木匠算帳。價格一般都是預先說好的,雖然沒有籤什麼合約,但誰也不能反悔。即使覺得太貴了或太少了,只要一上工,說也是白說,哪一方都不答應。

  主人家覺得價目比較合理,木匠幹活勤快利落,做的傢俱也令自己滿意的話。就炒了菜,買了酒,請木匠吃喝一次。菜雖不好,有酒就行。其實,木匠看重的不是菜和酒,而是主人家拿酒炒菜的那份誠意。

  算完了帳,誰也不欠誰的,都覺得輕鬆。主人家會說,下次打傢俱俺還找你,木匠知道這是套話,就說那敢情好呢!至於這戶人家下次打傢俱時會不會再找同一個木匠,木匠不知道,要做傢俱的人家也不知道。

  消失的手藝

  木匠就像夏天的螞蟻,如果僅僅三兩隻,它們的活動範圍不過窩邊的兩尺多遠,如果是一窩兒,範圍會逐步加大,以致連它們自己也看不到自己的巢穴,來回要半天甚至更長的時間。木匠也是一樣,就那麼幾個同行的時候,個個有活幹,東家請了張木匠,李家就請楊木匠。不多的木匠們各有各的僱主,各有各的生意範圍,只要盡心做好每一戶人家的每一件傢俱,絕對不用擔心沒有飯吃。

  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後期,村裡的木匠們人數增多,但似乎都洋洋得意,自以為有了鐵飯碗,一家人過著僅次於地主生活,雖不能花天酒地,可也衣食無憂。

  其中,手藝好、口碑好的木匠,找的人多一些;手藝不好的也不用擔心閒著,舉個例子說,即使像曾經把門框分解成窗欞的三流木匠朱包成,也都沒閒下來。

  村人看著一個個的生活不錯,有白麵、肉和油吃,特別羨慕。木匠也引以自豪。有一些比較愛顯露的,自個兒家裡做了好吃的,不悶頭吃,專門坐在路邊的石頭上吃,讓村人眼饞。

  可木匠們沒有想到:不論哪個行業,一旦成了熱門兒,從業的人就多了起來。村人看著木匠生活優裕,人人都想把自己的純農民身份改成木匠。究根問底,他們也不是特別喜歡木匠這門手藝,而是看中了木匠的生活質量。村裡誰都知道,手藝是為人服務的,手藝不是目的。

  手藝嫻熟的木匠們受到了村人的一致尊重,提酒提雞,託人求情,登門拜師學藝的人越來越多。聰明的木匠知道:多教一個徒弟,三兩年後,自己就又多一個競爭對手,自己的飯碗裡就多一個人舀食。眼光短淺的木匠體會不到,看著人家提著東西來了,對自己又像老子一般尊敬,再看看擺在桌子上的雞和酒,臉上的皺紋舒展,笑壓在嘴縫兒裡,還要裝出一副不得已的樣子,面對來人,推託一番,然後答應。

  師傅帶著徒弟上工了,徒弟自然要受師傅的打和罵,棍棒下面出高徒。徒弟們也都知道,但誰也不願意讓別人在自己身上粗暴地行使肢體語言。師傅打罵了,嘴上不吭聲,心裡罵。師傅當然知道,但只要不出口,抓不住把柄,就等於沒有。

  漸漸地,村裡的木匠們都帶了徒弟,少的帶一個,多得帶三五個。木匠們不光在兜攬生意上競爭,帶徒弟也競爭。在村人看來,哪個木匠帶的徒弟多,自然手藝就好,這雖然是個表面現象,但也很能迷惑人。

  徒弟終於熬到了出頭之日,就像羽毛豐全的鳥兒,再不要依賴父母銜食養生了,一個個躊躇滿志,一副秀才中舉的亢奮勁兒,傾家中所有,購置了鑿子、錛、鋸、墨斗等等傢什。待在家裡,整天倚在門框上,東張西望,盼有人請。因為剛剛出師,臨近的人家還有點懷疑,做傢俱儘量請老木匠,老木匠顧不開,就把新木匠請了,做好做壞等著看吧。

  新木匠急於開啟門路,做傢俱時候雖然緊張,但都是盡心的。村人也知道,手藝好壞純屬個人修為,盡心不盡心是“職業道德”問題。新木匠接了活計,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著一炮打響,為自己以後的木匠生涯開個好頭。

  新木匠幹了幾年,手藝好壞只是一個方面,手中的錢多了,身邊的徒弟也多了,到90年代中期,村裡的正式木匠已21人,算上正在學藝的,總數已達46人,破了有史以來的新紀錄。木匠多了,可活計畢竟有限。這時候,那些稍微愚魯的木匠才漸漸明白,帶徒弟不是好事,花費精力不說,簡直就是拿著自己家的票子往外扔。

  出師的新木匠看本地已沒有發展“前途”,就把目光盯向更遠的村莊。木匠們趕著毛驢兒走幾十裡的幹河溝,再翻過一道嶺兒,到山西左權的下莊村和拐兒鎮去找活兒,這裡雖也是太行山,溝溝壑壑的,可四周還有一片村莊,生意範圍比自己河北那一帶還要大一些。

  這裡是晉冀兩省交界處,兩邊村莊人家大都有著這樣那樣的關係。沒有活兒乾的木匠就利用親戚關係,先在下莊或是大南莊找一家生意做,一邊和其他村人套近乎,讓做傢俱的人家也給自己再找活兒幹,有手藝好、嘴巴甜、討人喜歡的,外村人也喜歡,也樂意為其介紹。

  久而久之,這些木匠就在山西左權一帶站穩了腳跟。正月出門,一般都要到秋天或者臘月才回來。單看時間,就知道山西的木匠活兒不少,收益也肯定壞不了。可是,一個木匠去了山西,緊接著又是一個,多了之後,就有了優劣,從業人員過剩的問題也相應地出現了。劣的木匠只好另找生意。再從山西翻下來,到了邢臺縣路羅、白岸一帶,這裡的村莊也不少,雖然也窮,但誰家都要娶媳婦、送老人和蓋房子,養活幾個木匠還不成問題。

  地盤站穩了,木匠就又帶了新徒弟,這是一種迴圈,木匠們又都忘了前輩的教訓,重蹈舊轍,心態也和自己的師傅一樣,逐漸地,徒弟們出師了,又在自己鍋裡分了一份羹,木匠又幡然醒悟。但事實鑄成,後悔沒用。

  木匠雖然將自己的生意做到了山西,但從古至今,但村裡的木匠沒有一個真正拋家離鄉,一去不返,在遠處的村莊紮根生活。這裡的人們鄉土觀念重,任憑走到哪裡,都不輕易忘根兒。前幾年,礫岩村一個離家多年,家在廣西的一個老木匠,仍舊隔三差五地回到村裡來,在老房子裡住上幾夜,到父母的墳頭去哭上幾聲,燒些冥幣,以此表示自己對家鄉的依戀和對父母的感恩之情。那位老人還說,他想回來住,隨便一個地方蓋個房子,都比城市裡強。

  九十年代中期以後,木匠們也跟著進入到了電器時代,買了電鉋子和電鋸子。前幾年的生意還好,村子裡面隔一段時間都還可以聽到電鉋子的轟鳴聲。現在,木器廠做的傢俱迅速佔領了農村市場。村人也都知道成品傢俱不結實,但看中了它們的漂亮美觀,結婚時候也圖省勁兒,門也都定做了鐵門,窗戶也省掉了木頭,改作鋁型材和百葉窗。沒有了傢俱做,木匠也就沒有了生活來源,只好和別人一樣,外出打工或是躬身壟畝。村人用不著木匠,也就不那麼重視了。木匠無奈。木匠和他們的手藝屬於過去的年代。

記憶中的姑蘇老鋪子

   窄街陋巷,布衣油傘,照片早已泛黃,黏連在老木桌的玻璃檯面裡。吳儂軟語和那些隱入巷子盡頭,或清脆的“叮叮噹噹”,或慢條斯理的“沙沙”聲,卻依然可以在記憶最深處被打撈起來。那些打銅鋪、扇莊、繡坊依舊是老底子的樣式,靠著祖先傳下來的手藝,做些精雅喜人的物件。泛著幽冷色調的紫銅香薰或許可以置於案頭,焚以沉香,可以清心悅神;鑲嵌銀絲的烏木泥金扇,玉指輕搖,懷袖清風;百姓人家亦少不得刺繡屏風,或大或小,或精或簡,影影綽綽裡,江南的味道就濃了。

  他鄉故鄉,姑蘇老巷子裡的故事

  家門口的香椿樹越來越高了,記事的時候,或許它還只是稍稍越過老牆門的飛簷。穀雨過後的香椿頭可是好東西呢,炒雞蛋,拌豆腐,炒肉絲,或者就是放進小罈子裡醃起來,早上過一碗泡飯,噴香!家的記憶被牢牢鎖定在那些微枝末節上,尤其是姑蘇這種被歲月和歷史打磨得寶光內斂的古城。

  典故和演義自然多如牛毛,但更能讓人親近而熨帖心緒的,卻是那些老巷子裡鬆動的青石板;雨後散落一地的海棠;老街裡叮叮噹噹的打銅鋪;永遠排著長隊的老虎灶;洋鐵皮桶爐子裡烤出來的“蟹殼黃”;弄堂口那個熱氣騰騰的糖粥挑子,還有伢兒們的童謠“篤篤篤,賣糖粥,三斤胡桃四斤殼,吃儂個肉,還儂個殼……”

  姑蘇的老巷子裡總是有講不完的故事,桃花塢,自然是那個“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的唐伯虎佔盡了幾百年風頭。到現在,著名的桃花塢年畫依舊將歷史的色彩還原得鮮亮、豔麗,大俗大雅間還真有些放浪形骸的意趣。

  太監弄,陸文夫筆下的頭湯麵確實值得起個大早,朱鴻興裡卻早已人頭攢動了,而陸稿薦的醬汁肉也照樣不容易買到,這裡是吃貨們的伊甸園,姑蘇有俚語“吃煞太監弄”,說的就是這檔子事兒。皮市街再也買不到皮子了,雖然這宗古老的交易早在宋代就在姑蘇城裡做得風生水起,卻絲毫不妨礙現在成為花鳥魚蟲,竹木牙角,各種蘇州精緻小玩意兒的集散地。老街老巷子,總是在兒時的記憶裡,會老去,但從不會被忘記。

  爐火純青,銅匠鋪子裡的風雅玩意兒

  離蘇州火車站不遠,水巷子和石橋漸漸多起來了,白牆黑瓦的小院落也多了,有些老蘇州的味道了。三十七歲的鄭育樹的銅香薰鋪子在七扭八拐的巷子裡,這個十六歲開始做白鐵匠的中年人目前靠做手工香薰爐為生,每日裡,煙雲入懷,暗香盈袖。從白鐵水桶、水吊子、直至“沉香斷續玉爐寒”,世俗與風雅或也僅在一念之間。

  六百年前的蘇州是“紅塵中一二等的富貴風流之地”,諸般風雅韻事在物質文明高度發達的江南蔓延開來,以“點茶、焚香、掛畫、插花”四般閒事為主流計程車大夫修養流行在老蘇州城的每一個園子裡。而香薰更是坐而論道、燕閒清賞不可或缺的雅物,夜雨篷窗,摩挲把玩,金玉青煙裡,或有助遐思。


鴿子怎樣清除記憶

  老鴿子清除記憶的方法:將鴿子關在籠子三個月即可。   鴿,一種十分常見的鳥,品種很多,世界各地廣泛飼養,鴿是鴿形目鳩鴿科數百種鳥類的統稱。我們平常所說的鴿子只是鴿屬中的一種,而且是家鴿,家鴿中最常見的是信鴿,主要用於通訊和競翔,常做和平的象徵。羽毛有灰色,醬紫色、白色等,翅膀大,善於飛行,食物是穀類植物的 ...

石匠與年輕人的民間傳說

  在時代的車輪中,很多的故事流傳了下來,讓我們瞭解到非常多哲學道理,也能幫助我們更早的明白,在古印度就有這麼一個故事,那就是老石匠和年輕的故事,羨慕他人的時候其實更應該看看自己本身所擁有的財富,本期民間故事為你解析。   古印度,有一個青年,他看別人每天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心裡很羨慕,他也想過過這種生活,可 ...

守望北京的文化記憶

  不同地域都有著不同的文化,這些文化有可能是家鄉的傳統美食。傳統的環境,而這些文化記憶是長期積累,慢慢演變而成的,每個地方的文化記憶都能能夠代表這個地方的獨特。下面和小編一起來看看,本期的北京文化之守望老北京的文化記憶。   比如北京現在把東城區和崇文區合併後改名東城區,我覺得非常好,非常方便與易於理解。但 ...

分手後死不相往來的星座

  分手後就別再找我,還是分手以後繼續作個朋友,十二星座對於昔日戀人的態度也是大不相同,他們中間誰最為絕情,分手後就徹底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誰又會藕斷絲連,一輩子都扯不清楚呢?且看十二星座的絕情排行。   TOP1——天蠍座:   無論愛情,天蠍座總是斬釘截鐵,經緯分明,毫無餘地,就象分手這回事,何嘗不是 ...

屈原故鄉清明的習俗

  在峽江屈原故鄉樂平裡有一個神密的傳說,戰國時期(公元前340——278年間),屈原之姐女嬃為了醫治百姓疾病,寒食節時,日常攀越五指山、攀登女嬃洞,用靈牛耕地的撇繩,演變成千絲萬縷的葛藤系在腰間,從五指山的頂峰蕩向十里之外的九嶺頭,一會兒從九嶺頭蕩向二十里之外的大老嶺,又一會兒從大老嶺蕩向峽谷萬丈的板倉靈牛 ...

北京的衚衕

  北京有多少衚衕呢?據文獻記載,在明代就多達幾千條,其中內城有900多條,外城300多條。清代發展到1800多條,民國時有1900多條。新中國成立初統計有2550多條。後來合併了一些舊名,新命名了一些;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經濟和城市建設的發展,又拆遷改造了一些,發展至今,北京市有街巷名稱的約4000多個。   ...

有思想有魄力的“反啃”一族

  他們喜歡挑戰,他們自命不凡,他們勇於面對各種困難,他們就是堅決不肯安於現狀坐吃山空的“啃老族”看看星座中你排第幾名吧   第五名 天蠍座   天蠍喜歡挑戰,喜歡刺激的生活,當很多人被社會玩的筋疲力盡時只有他們依舊生機勃勃,樂此不疲。所以天蠍很清楚的知道啃老不適合自己,啃老的原因也許有很多種,但結局卻只有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