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猶太社團的消失是多種原因造成的,而開封猶太文化的儒化也是一個不可忽略的內在因素。雖然在17世紀以前從整體上保持了猶太教信仰,但猶太教的儒化傾向早已肇始。在這樣一個漫長的漸進過程中,猶太人對儒家文化從區域性適應發展到整體認同,猶太教的核心思想逐漸被儒教所涵化,也正是伴隨著猶太教儒化程序的完成,不可阻擋的同化潮流最終改寫了開封猶太人的歷史。開封猶太教的儒化程序體現在宗教觀念、宗教禮俗、宗教行為及宗教體驗等方面。用儒家思想詮釋猶太教教義。開封猶太人用儒家觀念中的“天”來稱呼猶太教所崇拜的亞衛(Yahweh)。在他們遺留下來的碑刻文獻中都以“天”、“真天”、“皇天”、“昊天”、“敬天”、“上天”、“重天”、“天道”、“天命”等來稱呼萬物之主。開封猶太人把猶太教的精髓歸結為儒家思想中的三綱五常,開封猶太古碑尤其是“康熙二年碑”中多次直接引用儒家經典《禮》、《詩》、《易》上的話語,其宗旨無非是宣傳“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兄弟之序、朋友之信、夫妻之別”的儒家倫理。開封猶太會堂的建築結構及室內佈局體現了濃厚的儒學風格。開封猶太會堂從建築風格上看不同於西方式的猶太會堂,而是典型的中國廟宇式建築(主要以院落、亭臺、殿堂、門庭等為標誌)。整個建築為長方形東西向院落(中間廟宇為南北向),東西長約107米,南北寬約76.6米,面積約8196平方米。前、後殿的命名也頗有中國色彩,前殿為“至清殿”,後殿為“至教堂”。從歷史上看,開封猶太會堂每重建一次,漢化的色彩就濃厚了幾分。如明永樂十九年第二次重建時,寺中立起了大明皇帝的牌位,清代又改設了“大清萬歲龍樓”,供奉“皇帝萬萬歲”的牌位,其目的無非是為了表達“受君之恩,食君之祿,惟盡禮拜告天之誠,抱國忠君之意”。康熙年間,開封猶太會堂裡還懸掛了24方匾額(一說為23方),很多內容要麼是直接取自儒學,要麼是把儒家倫理與猶太教糅合在一起。猶太知識分子中形成了普遍的習儒入科之風。在中國封建社會中,科舉考試是知識分子的一條最重要的終南捷徑。開封猶太人最早在什麼時候參加科舉考試,沒有確切的記載。但明代已有不少人確立了功名,進入官宦階層。眾所周知,科舉考試最主要的內容就是儒家思想,《四書》、《五經》是最基本的命題範圍,凡能考取功名的人從小就要學習孔孟之道,熟諳中國文化。1605年,艾田在會晤利瑪竇的時候就說過,他從小因全力攻讀中國文學,所以放棄了希伯來語的學習。猶太知識分子的儒化從他們給子女所起的名字上也可以看得出來。改換姓名一向是猶太人同化於主流社會的重要標誌。猶太人入住開封之時,採用的是希伯來語(或波斯語)名字,如掌教利味·五思達、主持工程的俺都剌等。明朝時,開封猶太人已經普遍採用儒學味很濃的名字。最典型的是明末清初的張氏家族給6個兒子取名為:三德、希召、希孔、希禮、希孟、九德,其寓意要麼是援引聖人孔孟之名,要麼是取自儒家經典。猶太教的儒化是一個潛移默化的程序。開封猶太社團在歷史學意義上的邊緣性以及民族學意義上的悖論性決定了猶太教儒化原因的複雜性。首先,儒家思想的多元化與相容性為猶太教的儒化提供了必不可少的外在條件。其次,對本民族傳統教育的疏忽,是猶太教埋沒於儒教的內在原因。此外,儒學自身的宗教特質成為猶太教儒化的理論前提,開封猶太人在希伯來語失傳、漢語文字缺乏、出現信仰困頓與迷茫的情況下,恰恰是從儒教中找到了缺失的宗教觀念。正是在模仿、吸取儒家文化的過程中,開封猶太人的民族認同感消失了,雖然那些帶頭儒化的猶太知識分子為恢復傳統、振興社團作出了一定的努力,但已經無力迴天,開封猶太人已無法逃脫被同化的歷史命運。開封猶太社團為後人研究族群認同、集體記憶與文化交融提供了耐人尋味的歷史啟示,也因此而成為延續數百年仍經久不衰的學術個案。